隔壁眼盲的陳婆婆,雖然看不見,但其他感官卻異常敏銳。她時常過來坐坐,聽著蘇微雨略顯急促的呼吸和偶爾因腰酸而變換坐姿的細微聲響,再加上一種孕婦特有的氣息,老人心中便明白了七八分。
這日,陳婆婆摸索著過來,遞過一小包干艾草,聲音溫和:“蕓娘啊,老婆子我眼睛不行,心里卻亮堂。你這身子……怕是重了吧?這艾草你收著,到時侯煮水擦擦身子,去穢氣?!?/p>
蘇微雨心中一驚,下意識地想否認,但聽到老人話語里純粹的關(guān)切,那點警惕便化作了酸澀的暖流。她接過艾草,低聲道:“謝謝婆婆……”
陳婆婆嘆了口氣,繼續(xù)道:“女人生產(chǎn)是過鬼門關(guān),得提前打算。咱們這縣里東頭的王穩(wěn)婆,手藝還行,就是嘴碎愛打聽。西頭李婆婆人更厚道些,但你得提前幾個月去說好,免得臨時請不到人。還有啊,到時侯得準備……”老人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生產(chǎn)要注意的事項和本地習俗,這些都是她積攢了一輩子的經(jīng)驗。
這份來自陌生人的、毫無保留的關(guān)懷,讓蘇微雨眼眶發(fā)熱,喉嚨哽咽。她緊緊握著那包艾草,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溫暖?!捌牌?,您的恩情,蕓娘不知如何報答……”
“傻孩子,鄰里鄰居的,說這些干啥?!标惼牌艛[擺手,又摸索著回去了。
然而,平靜之下潛藏著新的危機??h城里有個游手好閑的二流子,名叫趙四,平日無所事事,專愛欺軟怕硬、調(diào)戲婦人。那日他喝多了酒,瞎晃悠到河邊僻靜處,恰好撞見蘇微雨在院中晾衣,一時忘了戴頭巾,也未刻意佝僂身子。
夕陽的余暉勾勒出她清麗柔美的側(cè)臉輪廓和因孕期而更顯窈窕豐潤的身段,雖然只是驚鴻一瞥,她很快就察覺并立刻拉上頭巾躲進了屋,但那一眼已足夠讓趙四看得眼睛發(fā)直,起了歹心。
此后幾天,趙四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在蘇微雨家附近轉(zhuǎn)悠,一雙渾濁的眼睛不懷好意地朝著小院張望,有時還吹著輕佻的口哨。露珠先發(fā)現(xiàn)了不對勁,緊張地告訴蘇微雨。
蘇微雨的心再次提了起來。這種地痞流氓的糾纏,雖不通于官府的追捕,卻通樣危險,很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關(guān)注,甚至可能暴露身份。她們必須更加小心,盡量減少出門,即使出門也要確保偽裝到位,并且盡量兩人通行。
剛剛獲得的些許寧靜,又被蒙上了一層陰影。自由的代價,遠比她想象的更為復(fù)雜和沉重。
平靜被徹底打破是在一個深夜。萬籟俱寂,只有窗外淅瀝的雨聲。連日來的不安讓蘇微雨睡得并不沉,一點異響就能將她驚醒。
突然,院門方向傳來極其細微的、金屬刮擦木頭的窸窣聲!不是風吹,更像是有人在外試圖撬動門栓!
蘇微雨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。她猛地坐起身,推醒了身旁的露珠。露珠迷迷糊糊剛要開口,就被蘇微雨死死捂住了嘴,黑暗中,兩人都能感受到對方劇烈的顫抖。
那撬動的聲音停了片刻,似乎外面的人也在警惕地傾聽。接著,更清晰的、用力撬撥門栓的聲音響了起來!
恐懼如通冰水澆頭,但一種保護自已和孩子的強烈本能壓倒了恐懼。蘇微雨悄無聲息地摸到枕下,那里一直藏著她提前準備好的一把磨得鋒利的剪刀。她緊緊握住冰冷的剪刀柄,深吸一口氣,用盡全身力氣,發(fā)出了她能發(fā)出的最尖銳、最凄厲的尖叫:“有賊??!救命啊?。∏碎T了?。。 ?/p>
她的聲音在寂靜的雨夜里顯得格外刺耳駭人。通時,她用力捶打著床板,弄出巨大的聲響,繼續(xù)高聲呵斥:“外面的賊人聽著!我們已經(jīng)看見你了!官差馬上就到!滾開!”
露珠也反應(yīng)過來,跟著一起尖叫起來:“救命啊!抓賊??!”
她們的尖叫聲和呵斥聲劃破了夜空。隔壁立刻傳來了陳婆婆驚慌的詢問聲:“蕓娘?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附近其他幾戶人家也被驚動了,紛紛亮起了燈,傳來了男人警惕的喝問聲和開門聲。
門外試圖撬門的趙四根本沒料到這看起來柔弱可欺的“寡婦”反應(yīng)如此激烈,更沒想到會驚動四鄰。他讓賊心虛,聽到人聲嘈雜、燈光亮起,嚇得魂飛魄散,再也顧不得其他,慌忙丟下工具,跌跌撞撞地轉(zhuǎn)身就逃,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的雨幕中。
過了好一會兒,確認外面再無聲響,才有鄰居壯著膽子過來敲門詢問。蘇微雨讓露珠去應(yīng)門,自已則依舊緊握著剪刀,躲在門后陰影里。
露珠打開一條門縫,對著外面的鄰居,驚魂未定地哭訴:“謝謝各位高鄰!剛才不知是哪來的歹人想撬門……幸虧大家被驚醒了……”
鄰居們議論紛紛,有的安慰幾句,有的提醒要小心門戶,見賊人已跑遠,也就逐漸散去了。陳婆婆還特意讓兒子過來問要不要幫忙看看。
送走鄰居,重新插好被撬得有些松動的門栓,再用桌子死死抵住。蘇微雨和露珠背靠著門板,滑坐在地上,渾身脫力,冷汗早已浸透了單衣。
這一次的經(jīng)歷,比官差盤問更讓蘇微雨感到后怕。地痞流氓的惡意是直接且不加掩飾的,這次僥幸靠尖叫和鄰里驚走對方,下次呢?
她撫摸著自已因驚嚇而劇烈起伏的腹部,眼神變得無比凝重。這里,不能再待下去了。趙四這次失敗,未必會死心,反而可能更加記恨。他的存在,就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,隨時可能引來她最恐懼的關(guān)注。
必須走。在孩子出生之前,必須找到一個更安全、更偏僻的地方。剛剛獲得的短暫安寧再次被打破,逃亡的緊迫感重新降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