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走前夜,聽竹苑西廂房內(nèi)一片死寂,與外間隱約傳來的、為馬上大婚讓最后準(zhǔn)備的細(xì)微動靜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蘇微雨獨自坐在床沿,手下意識地、極其輕柔地?fù)崦砸岩琅f平坦的小腹。那里很安靜,但她知道,一個小小的生命正在其中孕育。明日,她將帶著這個孩子,踏上一條吉兇未卜的道路。巨大的恐懼如通冰冷的潮水般包裹著她——對未知前路的恐懼,對被抓回的恐懼,對獨自生存艱難的恐懼。
但當(dāng)她想到國公夫人的冷酷、林婉清的警告、蕭煜那不容置疑的掌控,以及那碗險些奪走她孩子性命的漆黑藥汁時,那點恐懼便被更強大的決心壓了下去。她不能留下,留下就意味著她的孩子將命運難測,甚至可能都無法來到這個世界。
她深吸一口氣,強迫自已冷靜下來。她站起身,最后一次確認(rèn)準(zhǔn)備工作。她走到窗邊,指尖探入那盆四季海棠的土壤深處,觸碰到那個用油紙緊緊包裹、藏著最貴重首飾和銀錢的小包,確保它完好且干燥。她又檢查了藏在舊衣包裹里的那兩套粗布衣裳。
最后,她走到梳妝臺前,打開妝匣。在底層,那枚不起眼的銀簪下,壓著一封她早已寫好的信。信紙普通,上面的字跡是她模仿自已平日筆跡、但刻意顯得虛弱潦草的樣子寫就的。
信的內(nèi)容很簡單,聲稱自已身患“惡疾”,久治不愈,自覺時日無多,且深恐污穢沖撞世子大喜,故自請離去,尋一清凈之處丁此殘生。懇請世子及夫人勿尋,全了她最后一點L面。
這封信是她留下的煙霧彈,旨在將她的消失引向“病重自棄”的方向,希望能暫時麻痹蕭煜,為她的逃亡爭取更多時間。她很清楚這未必能完全騙過他,但至少是一個合理的解釋,能拖延一陣是一陣。
她將信紙仔細(xì)地放回原處,確保它看起來像是被不經(jīng)意遺落在那里許久。
讓完這一切,她環(huán)顧這間生活了許久的屋子,這里有過短暫的溫情,但更多的是寄人籬下的壓抑和無法自主的悲哀。她沒有絲毫留戀。
她吹熄了燈,躺回床上,在黑暗中睜著眼睛。手輕輕覆在小腹上,低聲呢喃,既像是在對孩子說,也像是在對自已說:“別怕……娘親會保護你……我們一定會離開這里……”
這一夜,格外漫長。蘇微雨幾乎沒有合眼,耳朵留意著外面的更漏聲,心中反復(fù)默念著明天的每一個步驟,每一個可能的意外及應(yīng)對??謶峙c希望交織,但保護孩子的母性本能最終化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冷靜。
微雨突然想起租的車還是在大婚那晚,趕快把露珠叫過來,她立刻對露珠說:“計劃有變,我們必須提前走,就明日夜里。”她目光銳利,語氣不容置疑。
露珠嚇了一跳,臉色發(fā)白:“明……明日?可是姨娘,車行約的是大婚那日……”
“所以才要改!”蘇微雨壓低聲音,“你明日一早,務(wù)必再找借口出府一趟,去南城那家車行,找到老板,告訴他計劃提前,改成明晚酉時三刻,地點不變。若他問起,就說主家行程有變,務(wù)必讓他想辦法調(diào)出車來?!彼D了頓,眼神凝重,“可能需要加些錢,你把這個帶上?!彼秩〕隽艘恍K碎銀,這是她本就不多的盤纏之一。
露珠接過銀子,手微微發(fā)抖,但知道事情緊急,重重點頭:“奴婢明白了!明日一早就去說!”
第二日清晨,露珠再次尋了個由頭,說是姨娘想喝的粥里需得加入某某鋪子的特定蜜餞才能入口,稟明了管事,獲得了出府許可。她一路心慌意亂,生怕這次頻繁出府引人懷疑。
到了南城車行,那老板見她又來,果然面露疑色。露珠按照蘇微雨教的說法,只說主家老爺行程提前,明日務(wù)必用車,懇請老板行個方便,并悄悄將那塊加價的碎銀塞了過去。
老板掂了掂銀子,又看露珠一臉急迫不像作假,雖然嘀咕著“臨時換日子麻煩”,但終究看在錢的份上答應(yīng)了:“行吧行吧,明日酉時三刻,老地方等著。說好了啊,過時不侯!”
露珠千恩萬謝,懸著的心這才稍稍落下,又匆匆去買了蜜餞作為掩飾,趕緊回府。
回到聽竹苑,她立刻將成功更改時間的消息低聲告知蘇微雨。蘇微雨緊緊握了握她的手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計劃最終敲定,就在今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