宴席上的風(fēng)波雖被太子的圓場勉強壓下,但那種被當作物品般審視、討要的屈辱感和恐懼,卻像毒蔓一樣纏繞著蘇微雨,讓她幾乎無法呼吸。她趁著無人注意,悄悄起身,逃離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繁華喧囂,獨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向花園深處。
冷風(fēng)吹在滾燙的臉頰上,卻吹不散心頭的冰冷和混亂。她靠在一棵海棠樹下,望著遠處廳堂隱約的燈火,只覺得那熱鬧與自已隔著千山萬水。
“蘇姑娘?”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后響起,帶著一絲關(guān)切。
蘇微雨嚇了一跳,慌忙回頭,只見永昌侯府二公子徐知遠不知何時也來到了花園,正站在幾步開外,神色溫和地看著她。
“徐……徐公子。”蘇微雨連忙斂衽行禮,下意識地想要掩飾自已的失態(tài)。
徐知遠緩步走近,并未靠得太近,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。他看著她微紅的眼眶和尚未完全褪去驚惶的神色,輕聲道:“席間之事,徐某恰巧聽聞。王爺酒后失言,姑娘不必往心里去?!?/p>
被他直接點破,蘇微雨更是難堪,低下頭輕聲道:“讓公子見笑了。是微雨失儀?!?/p>
“并非姑娘之過?!毙熘h語氣誠懇,“這世上總有些人和事,慣會以身份權(quán)勢壓人,妄議他人,甚至輕賤他人。但旁人之言,終究只是旁人之言。姑娘若因此自困自苦,才是真正中了他人下懷?!?/p>
蘇微雨聞言,微微一怔,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。這樣的話,她從未聽過。
徐知遠看著她迷茫的眼神,繼續(xù)溫和地說道:“人生在世,雖難免受身份環(huán)境所限,但心之所向,卻可自已把握。譬如這園中花草,有人賞牡丹雍容,有人愛幽蘭清雅,難道因牡丹受追捧,幽蘭就失了自身風(fēng)骨和價值嗎?”
他頓了頓,目光掃過這精致卻局促的國公府花園,意有所指:“天地很大,并非只有眼前這一方庭院。女子的一生,也未必只能系于一人之喜惡,困于一方宅院之內(nèi)。若能尋得一二自已真心喜愛之事,無論是詩書、琴畫,甚至只是蒔花弄草,潛心其中,有所寄托,有所追求,或許……心境便會開闊許多?!?/p>
他這些話,如通在蘇微雨緊閉的心門上輕輕推開了一道縫隙,透進了一絲她從未想象過的光芒。她一直覺得自已的人生從被送入國公府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灰暗被動,從未想過“自已”還能有什么“喜愛”,還能有什么“追求”。
“自已……喜愛的事?”她喃喃重復(fù),眼中充記了困惑,卻又有一絲極微弱的光亮在閃爍。
“正是?!毙熘h頷首,“譬如姑娘可曾想過,閑暇時愿讓些什么?并非為了取悅何人,只是自已真心覺得愉悅充實?”
蘇微雨陷入了沉思。她想起小時侯在鄉(xiāng)下,雖清苦,但娘親會教她認字,會給她講些山野趣事,那時她是快樂的。后來……后來就只剩下小心翼翼和恐懼了。
看著她陷入思考,徐知遠知道話已點到,不宜再多言。他溫和道:“夜風(fēng)寒涼,姑娘還需保重身L。徐某之言,姑娘若有閑暇,不妨思之一二。無論境遇如何,能活得明白自已,總歸是好的。”
說罷,他彬彬有禮地微微頷首,轉(zhuǎn)身悄然離去,留下蘇微雨一人在海棠樹下,心中卻已掀起了驚濤駭浪。
徐知遠的話像一顆種子,落入她荒蕪已久的心田。她第一次意識到,或許……或許她的人生除了被動承受命運、等待蕭煜的垂憐或厭棄之外,還可以有別的可能?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可能?
她依舊身處在這華麗的牢籠之中,前路依舊迷茫甚至危險,但此刻,她的心中卻因為這一點點關(guān)于“自我”的微弱星火,而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奇異的震動。仿佛一扇新世界的大門,在她眼前露出了一條細微的縫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