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年陽壽,對于人來說,近乎于一輩子了。
尤其是對于短壽的帝王而言!
縱覽史書,帝王的平均年齡不過在五十到六十之間。
像徽文帝這樣能到六十歲的,已然是長壽的了。
故此,若是能得五十年陽壽,那對徽文帝來說,就相當于是重活一世!
可要換來這五十年的代價,也是太過昂貴!
放棄鼎盛王朝帝王的身份,成為一個普通百姓……
此乃天差地別!
徽文帝陷入了沉默,而許裘則是急壞了。
他不敢想象若是皇帝答應(yīng)了,大徽突然就沒了皇帝,該是一種怎么樣的光景。
“陛下,此事可要三思而后行?。 ?/p>
“大徽忽然沒了陛下,可是要生出亂子的。”
聞言,徽文帝抬頭看向洛塵。
“無需有太多掛礙,天地不會因一人的來去,而停止運轉(zhuǎn)?!?/p>
洛塵講完,許裘還想辯駁什么,就見徽文帝壓了壓手:“許裘,別說話了,容我好好想想?!?/p>
許裘一怔,隨即拱手:“是!”
日月交替,時至亥時!
集市上只剩下了洛塵三人。
三人之中,洛塵盤膝閉目,似老僧入定。
徽文帝端坐在地上,臉上神情不時變化。
饑腸轆轆的許裘站在一邊,他幾次想要打斷徽文帝的沉思,讓其先歇歇,吃口飯再做決定也不遲。
可他瞧見徽文帝那認真的神情后,話到嘴邊,卻也說不出口。
陛下年事已高,再等一個時辰!
不,半個時辰!
再做不下決定的話,咱就是冒著殺頭的風險,也要讓陛下先回去歇息!
許裘這邊打定主意沒多久,徽文帝就是抬起頭來,看向洛塵,露出一絲苦澀的笑:“洛先生,朕放不下……”
“放不下才是人之常情。”洛塵笑了笑,起身道:“既然做出決定了,便回去吧?!?/p>
在許裘的攙扶下勉力起身后,腿麻的站不穩(wěn)的徽文帝苦笑道:“洛先生,朕有一個不情之請。”
洛塵道:“說說看?!?/p>
徽文帝頓了頓道:“今日相見之事,可否不要讓朕忘記?”
“我先前說過,今日這一面,乃是你我之緣?!?/p>
“緣定要見,我才在這等你們。”
“故既是緣,我又何必見了你們,又讓你們忘記呢?”
言罷,洛塵笑了笑,又道了一句“早些回吧”,便是頭也不回的離去。
目送著洛塵的身影隱入夜色,徽文帝開口道:“阿裘?!?/p>
“陛下!”
“倘若今日你是皇帝的話,你會怎么選?”
“臣不敢妄想!”
“行了,讓你選就選!”
“臣……會跟陛下一樣,放不下……我估摸著也沒人能放得下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徽文帝的笑聲在夜空下蕩開。
“所以,朕先前同洛先生所言,我與旁的皇帝不同,便是一個笑話。”
邊說邊笑之間,徽文帝不住的咳嗽了起來。
“陛下……陛下在臣的眼中,便是不同的,便是圣君!”
“所以,臣懇請陛下還是不要想太多了,保重龍體最要緊吶!”
“陛下,喝點水,潤潤嗓子?!?/p>
許裘邊說邊輕拍徽文帝的后背,又遞出了掛在腰間的水囊。
半晌,咳聲漸止。
徽文帝瞧著滿臉擔憂的許裘,笑道:“無妨,朕不是心有郁結(jié)而咳,只是大半天沒喝水,嗓子有些干了?!?/p>
“那咱們趕緊回客棧吃些東西,陛下也好早些休息?!?/p>
“別急?!被瘴牡蹟[了擺手:“先陪我去趟衙門。”
“衙門?”許裘不明所以:“衙門這個時候早就沒人了,陛下是不是要見孫守德?”
“要不我送陛下回了客棧,再去傳他?”
聞言,徽文帝笑著擺了擺手:“你同我去就是了?!?/p>
“是。”許裘不在多言,攙上徽文帝就朝著衙門的方向走去。
……
亥時過半,明月高懸。
平鄉(xiāng)縣縣衙的大門依舊敞開,門前的燈火下,兩位捕快站的筆直。
遠處,許裘滿臉疑惑的收回視線:“陛下,都這么晚了,衙門還有人值守,怕不是出了什么大案要案?”
徽文帝笑了笑,邁開步子:“去打聽打聽不就知曉了?”
許裘頷首:“陛下說的是?!?/p>
很快,二人來到了衙門門前,同兩位捕快對上了視線。
一中年捕快率先開口:“二老,可是需要幫忙?還是要報官?”
聞言,許裘笑應(yīng)道:“我和我家老爺是從外鄉(xiāng)來的,晚上睡不著就想著到處走走?!?/p>
“結(jié)果看到衙門口還有人值守,便想著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,就想來問問?!?/p>
一旁,徽文帝笑著接話:“年紀大了,有點怕事,若是平鄉(xiāng)出了什么大兇大惡之人,還請二位小哥提醒一句,咱也好趁早離開?!?/p>
聽到這話,兩位捕快相視一笑。
隨即那中年捕快就是連連擺手,上前解釋道:“二老!你們誤會了!”
“咱平鄉(xiāng)縣治安那么好,哪兒來的什么大兇大惡之人?!?/p>
“是啊。”年輕捕快也是笑著上前:“咱們平鄉(xiāng)縣之所以晚上衙門還有人,是因為咱們縣的捕快是日夜輪值的?!?/p>
“為的就是晚上萬一有什么事兒,百姓還能找到官府來?!?/p>
“日夜輪值?”許裘愣神:“這規(guī)矩是你們縣令定下的吧?”
“你們就不覺得辛苦?”
“這算啥的?!蹦贻p捕快滿不在乎的笑道:“都是為了護著自家父老鄉(xiāng)親,而且白天睡和晚上睡也沒什么太大的差別?!?/p>
聞言,許裘笑了笑:“那你們縣令呢?衙門開著,晚上他不在的話,有人報官,誰來斷案?”
中年捕快指了指衙門內(nèi):“老哥哥,我們縣令現(xiàn)在還在處理公務(wù)呢?!?/p>
“什么?”許裘驚詫道:“他不睡覺?”
“還是他白日里不來?”
中年捕快搖頭笑道:“我們孫縣令基本是住在縣衙里的。”
“您是外鄉(xiāng)來的可能不知道,他老人家如今都一百二十多了。”
“但他這做起事情來,可是比我們要麻利的多了?!?/p>
“所以啊,他定下輪值,縣衙里就沒有一個有怨言的。”
“他啊,是真的為了咱平鄉(xiāng)縣鞠躬盡瘁啊……”
聽到這,徽文帝二人皆是沉默。
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的他們,又同兩位捕快閑扯了幾句,就是回頭往客棧走。
路上,許裘問道:“陛下,您是早就知道縣衙還有人,所以來看看嗎?“
徽文帝搖頭:“只是猜了一下,結(jié)果還真猜到了?!?/p>
猜?
怎么突然想到孫縣令身上去了。
許裘有疑惑之際,又聽徽文帝唏噓道:“朕同旁的皇帝沒什么不同?!?/p>
“可孫縣令,當真是與旁的縣令大不相同……”
“所以,他無需放棄什么,便可得先生所賜五十年陽壽?!?/p>
“而朕!”
“卻是不行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