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投大廈頂樓，董事長辦公室。

夜色已深，巨大的落地窗外，城市的燈火如同璀璨的星河。

陳默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，面前攤開著一份財務報表，但他顯然沒有看進去。

他在等一個人。

門被輕輕敲響。

“進。”

陳默抬起頭。

秘書推開門，低聲通報：

“陳總，柳氏建工的柳慎為董事長……想見您，說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?！?/p>

陳默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，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。

“請他進來?！?/p>

片刻后，柳慎為走了進來。

“陳……陳總?！?/p>

柳慎為的聲音有些干澀。

“柳董事長，請坐?！?/p>

陳默站起身，指了指對面的椅子，語氣平和，聽不出喜怒。

他親自給柳慎為倒了一杯水。

“這么晚了，柳董事長找我，有什么事嗎？”

柳慎為雙手接過水杯，卻沒有喝，而是緊緊攥著，仿佛那杯水能給他一點支撐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氣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。

“陳總，我……我是來向您坦白……也是來向您求助的?！?/p>

“哦？”

陳默微微挑眉，依舊平靜地看著他。

“坦白什么？求助什么？”

“關于……關于最近網(wǎng)上那些針對您和城投集團的……舉報信?！?/p>

柳慎為的聲音帶著顫抖。

“那些信里……有些所謂的‘證據(jù)’……那些關于項目造價、施工工藝的‘專業(yè)’內(nèi)容……可能……可能是從我們柳氏建工泄露出去的。”

陳默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地看著他，等待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

這種沉默，反而給了柳慎為更大的壓力。

他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，將事情的經(jīng)過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。

從他那個不爭氣的小舅子如何被澳門的“金老板”設局套牢，被迫泄露公司內(nèi)部資料；

到他的女兒柳青青如何因為思想偏激，可能被人利用，在網(wǎng)絡上發(fā)表了不當言論；

再到他如何發(fā)現(xiàn)舉報信內(nèi)容與公司內(nèi)部資料高度吻合后的震驚和恐慌……

柳慎為說得很快，也很亂，但核心意思表達得很清楚：

他柳慎為和柳氏建工，是被人陷害、被人當槍使了！

他對此事先毫不知情，發(fā)現(xiàn)后驚恐萬分，立刻前來坦白，希望能得到陳默的理解和……庇護。

“……陳總，我知道，現(xiàn)在說這些可能晚了。但我以我的人格擔保，我柳慎為絕對沒有參與針對您和城投集團的陰謀！我對天發(fā)誓！”

柳慎為說到激動處，甚至舉起手，做出了發(fā)誓的姿態(tài)。

“我那個不爭氣的小舅子，我已經(jīng)把他關起來了！公司內(nèi)部我也正在徹底清查，絕不讓任何隱患留存！”

“陳總，我……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！對方這是要往死里整我?。≌辶宋遥乱粋€目標就是您?。　?/p>

柳慎為的聲音帶著哭腔，眼神充滿了哀求。

他把自己知道的一切，毫無保留地交代了。

包括那個神秘的“金老板”，包括他小舅子提供的有限線索，包括他對幕后黑手可能是錢漢忠舊部或者張林勢力的猜測……

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，拼命想抓住陳默這根救命稻草。

然而，他說完之后，辦公室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。

陳默依舊平靜地坐在那里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
沒有憤怒，沒有驚訝，沒有同情，甚至……連一絲情緒的波動都沒有。

他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柳慎為。

柳慎為的心，一點點沉了下去。

他預想過陳默的各種反應。

勃然大怒，厲聲斥責。

或者，冷靜分析，提出條件。

甚至，虛偽地安撫，然后暗中下手。

但他唯獨沒有料到，會是這種……毫無反應的平靜。

這種平靜，比任何激烈的反應都更讓人恐懼。

因為它意味著，陳默可能……早就知道了。

或者說，陳默根本不在意他柳慎為是知情還是不知情，是主動還是被動。

他在意的，只有結果。

以及，如何利用這個結果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。

每一秒，對柳慎為來說都是煎熬。

他額頭上的冷汗，已經(jīng)匯聚成珠，順著鬢角滑落。

他終于忍不住，顫聲問道：

“陳……陳總……您……您說句話啊……”

陳默終于動了。

他緩緩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，輕輕吹了吹熱氣，然后慢條斯理地啜飲了一口。

放下茶杯。

他看向柳慎為，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極其溫和的，甚至可以說是……寬厚的笑容。

“柳董事長?！?/p>

陳默的聲音很輕，卻清晰地傳入柳慎為耳中。

“您……不用這么緊張?！?/p>

“既然您主動來把事情說清楚了，那自然……您就是清白的?！?/p>

柳慎為愣住了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清白的？

就這么……簡單？

他準備了滿腹的辯解，設想了各種艱難的交涉，甚至做好了付出巨大代價的準備。

結果，陳默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，就認定他“清白”了？

這……這未免太兒戲了吧？

“陳總……您……您是說……”

柳慎為結結巴巴，不敢相信。

“我的意思是，”

陳默的笑容更加溫和。

“我相信柳董事長是被人利用了。我相信柳氏建工是無辜的?！?/p>

“至于您那個小舅子，還有令媛的事情……”

陳默頓了頓，語氣帶著一種長輩般的理解和寬容。

“年輕人嘛，難免犯錯。知錯能改，善莫大焉?！?/p>

“只要以后加強管教，引以為戒，也就過去了?！?/p>

“您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壓力?！?/p>

陳默的態(tài)度，友好得讓柳慎為感到毛骨悚然。

沒有質(zhì)問，沒有斥責，沒有提任何條件。

就這么……原諒了？

這怎么可能？！

柳慎為在商海沉浮幾十年，深知一個道理：天上不會掉餡餅。

沒有代價的寬恕，往往意味著……更大的代價！

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小心翼翼地試探道：

“陳總……您……您真是寬宏大量……我……我柳慎為感激不盡！”

“但是……這件事畢竟影響惡劣，給城投集團和您個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擾……我……我內(nèi)心實在不安……”

“您看……有沒有什么……是我可以做的？來彌補我的過失？或者說……來表達我的誠意？”

柳慎為的姿態(tài)放得很低，幾乎是在乞求一個“將功贖罪”的機會。

他知道，只有付出代價，才能讓這件事真正過去。

才能讓陳默……真正放心。

陳默看著柳慎為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……意味深長的平靜。

“柳董事長既然這么說……”

陳默緩緩開口，語氣依舊平和，但內(nèi)容卻讓柳慎為的心猛地揪緊。

“那我……還真有一件事，需要柳董事長……幫個小忙。”

來了！

柳慎為心中暗道。

果然，沒有免費的午餐。

他屏住呼吸，洗耳恭聽。

“柳董事長剛才提到，那個設局套住您小舅子的，是一個姓‘金’的老板，對吧？”

“是……是的?！?/p>

“這個‘金老板’，身份神秘，行蹤不定，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，也是……最大的隱患?！?/p>

陳默的手指，輕輕在桌面上敲擊著，發(fā)出規(guī)律的輕響。

“如果我們找不到這個‘金老板’，那么，這件事就永遠無法徹底了結。今天他能利用您的小舅子，明天就可能利用別人。防不勝防?！?/p>

柳慎為連連點頭。

“陳總說得對！這個‘金老板’太危險了！必須把他揪出來！”

“但是，”

陳默話鋒一轉(zhuǎn)。

“警方調(diào)查，需要證據(jù)，需要線索。目前來看，僅憑您小舅子的一面之詞，恐怕……很難有實質(zhì)性的進展?！?/p>

柳慎為的心沉了下去。

陳默的意思很明白：光靠說，沒用。

“那……陳總您的意思是？”

柳慎為硬著頭皮問道。

陳默身體微微前傾，目光銳利地看著柳慎為。

“我們需要……引蛇出洞?！?/p>

“引蛇出洞？”

“對?！?/p>

陳默的聲音壓得更低。

“既然這個‘金老板’的目標是我，是城投集團。那么，他一定會繼續(xù)關注事態(tài)發(fā)展，甚至……可能會再次聯(lián)系您的那個小舅子?！?/p>

柳慎為眼睛一亮。

“您是說……讓我小舅子……當誘餌？”

“可以這么理解?！?/p>

陳默點了點頭。

“但這需要您，還有您小舅子的高度配合?！?/p>

“首先，必須嚴格保密，絕對不能走漏風聲。否則，前功盡棄?！?/p>

“其次，需要您的小舅子，表現(xiàn)得……足夠‘驚慌失措’，足夠‘走投無路’。要讓那個‘金老板’覺得，他還有利用價值，甚至……覺得可以進一步脅迫他，做更多的事情?！?/p>

“最后，也是最關鍵的，我們需要他……套出那個‘金老板’的真實身份，或者……至少是有效的聯(lián)系方式?！?/p>

柳慎為聽完，陷入了沉默。

這個計劃……風險很大。

他那個小舅子，就是個草包，膽小怕事，貪財好賭。

讓他去當誘餌，萬一演砸了，或者被對方識破，不僅計劃失敗，還可能打草驚蛇，甚至危及小舅子的安全。

但是……

如果不配合，陳默這邊會放過他嗎？

顯然不會。

而且，那個躲在暗處的“金老板”，始終是個巨大的威脅。

只有把他揪出來，自己和公司才能真正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