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娶皇后的儀式無比復雜,小皇帝趙如構足足從清晨弄到了夜晚才結束。
此刻,乾清宮東暖閣,被布置成皇后的新婚洞房。龍鳳喜燭高燃,跳動的火焰將室內(nèi)映照得一片暖融,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新婚氣息。
周佩寧頭戴沉重鳳冠,身著繁復華麗的皇后禮服,端坐在鋪著大紅鴛鴦錦被的龍床邊,心中忐忑不安,又帶著一絲對新婚的渺茫期盼,正在等待著皇帝的來臨。
“噠噠噠!”
一陣腳步聲傳來,讓周佩寧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俏臉不由得紅了起來,顯然想到了接下來該發(fā)生什么。
盡管入宮的嬤嬤已經(jīng)教會了她等下該怎么伺候陛下,但她還是有些緊張和害怕。
腳步聲很快由遠及近,變得越來越清晰。
伴隨著“嘎吱”一聲推門聲,皇帝來了。
周佩寧下意識地攥緊了袖中的手指,低垂著頭,不敢直視。
“你們都退下吧?!毙』实勐燥@稚嫩的聲音響起。
他揮退了侍立在旁的宮人,獨自站在新房中央。他的目光落在周佩寧身上,那身刺目的紅裝,那張在燭光下愈發(fā)顯得清麗脫俗的臉,本該是賞心悅目的景象,此刻卻只勾起了他內(nèi)心深處最強烈的厭惡與屈辱。
就是這個女人,這個看似清高純潔的女人,卻早已不是完璧!她讓他成為了一個笑話!讓他成為了歷史上,第一個戴綠帽的皇帝!
他一步步走近,腳步在寂靜的房中顯得格外沉重。他沒有如尋常新郎那般去掀蓋頭,而是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站著,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刮過周佩寧低垂的眉眼。
周佩寧感受到那迫人的視線和壓抑的沉默,心中越發(fā)惶恐,她鼓起勇氣,想要依禮說些什么:“陛……”
剛吐出一個字,回應她的卻是一記毫不留情的耳光!
“啪……!”
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新房中格外刺耳。周佩寧被打得偏過頭去,鳳冠上的珠翠劇烈搖晃,發(fā)出凌亂的撞擊聲。她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現(xiàn)出清晰的五指紅痕,火辣辣的疼痛讓她眼前發(fā)黑,整個人都懵了。
她難以置信地捂著臉,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年僅十四歲,卻面目猙獰的少年天子,眼中充滿了驚駭、委屈和茫然。
她不明白,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,要在洞房花燭夜承受如此羞辱?!
“賤人!”趙如構從牙縫里擠出這兩個字,聲音不大,卻充滿了極致的鄙夷和恨意!
“收起你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!朕看到你就覺得惡心!”
小皇帝看著她瞬間蓄滿淚水的眼眶,心中沒有半分憐惜,只有一種扭曲的快意。
說完這句,趙如構甚至不愿再多看她一眼,仿佛多待一刻都會玷污了自己。他猛地轉身,衣袂帶起一陣冷風,毫不留戀地大步離開了這間布滿紅色的新房,只留下周佩寧一個人,僵坐在床邊,臉頰紅腫,淚水無聲地滑落,方才那一絲渺茫的期盼被徹底擊得粉碎。
原來……皇帝一直不信她!
始終覺得她不貞潔!
可是這樣的話,皇帝為什么還要娶她呢!
為什么!
守在外面的貼身太監(jiān)見皇帝這么快就出來,而且面色陰沉似水,心中一驚,連忙小心翼翼地上前請示:“陛下,可是要起駕……去麗妃娘娘宮中?”
在他們想來,陛下在皇后這里不順心,自然該去另一位新娘那里。
畢竟這一晚,可有兩位新娘呢!
然而,趙如構只是冷冷地瞥了那太監(jiān)一眼,眼神中滿是煩躁與不耐:“不見!朕哪個宮里都不去!回養(yǎng)心殿!”
他此刻心中充滿了對這場政治婚姻的厭惡,對那兩個被塞過來的女人的排斥。一個是不潔的皇后,一個是上官家血脈的妃子,他哪個都不想碰!
他寧可獨守空房,也不想碰這兩個女人!所謂的女人,不過是他為了親政的目的而已!
太監(jiān)嚇得噤若寒蟬,連忙躬身應道:“奴才遵旨!”
于是,在這本該春宵帳暖,纏綿悱惻的新婚之夜,大昭朝年輕的天子,竟獨自一人回到了處理政務的養(yǎng)心殿就寢。
而他那兩位剛剛迎入宮中的新娘——皇后周佩寧與麗妃柳鶯鶯。
一個在新房中捂著臉頰垂淚到天明,一個在冷清偏僻的宮苑中,對著孤燈,咀嚼著母親新喪與自身受辱的雙重痛苦,徹夜難眠。
消息不脛而走,迅速在宮廷隱秘的角落傳開。
皇帝大婚之夜,竟未與皇后圓房,亦未臨幸麗妃!
皇后與麗妃,在大婚當日便雙雙失寵!
消息傳到蘇無忌的耳朵里,他也有些震驚了。
畢竟蘇無忌是看過這兩位美人的,一個比一個國色天香。換做別人,恨不得來個齊人之福,兩個都來。
而小皇帝居然一個都不要碰。
看來果然是年紀小,沒發(fā)育開啊。
你說你十四歲你娶什么老婆啊,這不是暴殄天物嘛!
你娶的明白嘛!
對于柳鶯鶯,蘇無忌倒沒什么感覺。但對于周佩寧,聽說她還挨了一耳光,蘇無忌聽了不由得有些心疼。
畢竟,對于周佩寧的困境,蘇無忌或多或少的有責任,很是內(nèi)疚。
“哎,下次找機會探望一下她吧,盡量讓她在后宮過得好一些?!碧K無忌嘆息一聲道。
……
大婚的次日,按祖制,皇帝需攜新皇后與妃嬪,前往太廟祭拜列祖列宗,祈求祖宗庇佑。隨后,更需至慈寧宮向太后行朝見大禮,以示孝道與尊崇。
太后上官嫣兒對此格外重視。盡管昨日麗妃入宮的冷清場面和皇帝絕情的態(tài)度讓她心寒,但她內(nèi)心深處仍存著一絲微弱的希望,期盼著這循規(guī)蹈矩的“拜見”之禮,能成為一個緩和關系的契機。
于是,她一大清早便起身,沐浴更衣,穿上最為莊重的朝服鳳冠,端坐于慈寧宮正殿主位,等待著皇帝、皇后與麗妃的到來。
殿內(nèi)熏香裊裊,宮人們垂手侍立,氣氛靜謐而肅穆。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,從晨曦微露到日上三竿,宮門外始終靜悄悄的,不見任何儀仗的蹤影。
上官嫣兒端坐的姿態(tài)漸漸有些僵硬,心中的期盼隨著時辰的推移,一點點沉了下去。她忍不住派了女官去宮門口探看,回報皆是“未見圣駕”。
直到午時三刻,才有一個小太監(jiān)連滾爬爬地跑進慈寧宮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氣喘吁吁地稟報道:“啟……啟稟太后娘娘,陛下……陛下遣奴才來報,陛下今早起來,忽感圣體違和,頭暈乏力,恐……恐過了病氣給娘娘,今日太廟之禮與朝見之禮,暫且……暫且免了?!?/p>
“圣體違和?”上官嫣兒重復著這四個字,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,連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。
昨日大婚,還能飲酒接受朝賀,今日便“忽感”不適?這借口,拙劣得連三歲孩童都騙不過!
這根本不是身體不適,這是心里不適!是他連最后這點表面功夫,都不愿意做了!是他用這種近乎無賴的方式,在向她這個母后宣告:他根本不屑于這份孝心,甚至連假裝都不愿意!
自己一退再退,一忍再忍,換來的不是他的絲毫收斂,反而是變本加厲的羞辱和漠視!
一股冰寒徹骨的絕望,夾雜著被徹底踐踏的憤怒,猛地竄上心頭。上官嫣兒只覺得眼前一陣發(fā)黑,身體晃了晃,險些從鳳座上栽倒。她連忙用手死死抓住座椅的扶手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“哀家……知道了。”她極力維持著語氣的平穩(wěn),但聲音中的一絲沙啞和虛弱卻難以完全掩飾,“告訴皇帝,讓他……好生將養(yǎng)?!?/p>
那小太監(jiān)如蒙大赦,磕了個頭,慌忙退了出去。
慈寧宮正殿內(nèi),再次恢復了死寂。上官嫣兒獨自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鳳座里,望著空蕩蕩的宮門,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,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。
她原以為,交出權力,便能換來母子相安,晚年寧靜。
她原以為,容忍他立后選妃的種種作為,便能維系那脆弱的平衡。
她原以為,同意鶯鶯在母喪期間入宮,已是最大的讓步。
可現(xiàn)在她才明白,在絕對的權力和刻骨的恨意面前,所有的退讓和妥協(xié),都只會被視作軟弱可欺。她步步后退,他步步緊逼,直至將她逼到這慈寧宮的方寸之地,連最后一點母后的顏面,都要被撕扯下來,踩在腳下。
“或許,該聽小蘇子的話了?!鄙瞎冁虄亨哉Z,眼中最后一點溫情與期盼,終于徹底熄滅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死寂的冰冷與決絕。
皇帝這一次的“請安缺席”,如同一道最后通牒,徹底斬斷了他們之間那早已千瘡百孔的母子情分。也讓她終于看清,蘇無忌之前那番“你死我活”的言論,并非危言聳聽。
這深宮,這朝堂,終究是不能再抱有任何幻想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