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頓飯,斯越吃得很飽。
許妍給他夾了好多菜。
他從小口吃著,到后面實在餓得受不了,開始狼吞虎咽。
妥妥一看這人吃起飯來突然加速,簡直要跟自己旗鼓相當,生怕沒飯吃,也埋頭加速苦吃,像開了小馬達,開始比賽。
兩人都吃了兩碗飯。
斯越吃飽了,等著管家爺爺來接他。
他坐在沙發(fā)上,看著許妍和周述的相處。
許妍對這個人很依賴,他從沒見過許妍有這樣的表情,她總是溫暖的,平和的,而如今……好像有些可愛的。
在這個人面前,展露出了可愛。
許妍在跟周述套被套,整個人都鉆進了被套里,“妥妥,你抓那邊,讓你爸抓這邊,然后一翻,就翻好了?!?/p>
她說這是她在網(wǎng)上看到的方便套被套法。
結(jié)果被套一翻過來,靜電起了,她的頭發(fā)全都炸毛飛了起來,妥妥毫不客氣大笑。
那個周述也低聲輕笑。
許妍在客人面前有點沒面子,表情略顯喪,“別笑了周妥。”
周述走過去,很溫柔地替她用修長的手指梳理抓籠發(fā)絲。
他低聲哄著,“沒事,被子已經(jīng)套好了,非常厲害。”
周妥似乎已經(jīng)習慣父母親昵的一幕,沒覺得什么,只是被自家老爹瞪過后不敢再笑,撇了撇嘴,但還是忍不住偷偷笑。
但斯越卻一瞬不瞬盯著周述。
盯著他對許妍的溫柔。
周述察覺到他的目光,看過來,斯越瞬間手忙腳亂把頭往下低,避開了視線對視,耳尖微紅。
……
管家不知道什么情況,說要晚來一會兒。
斯越和周妥就在沙發(fā)上睡著了。
周述走過去,一人給蓋了一塊毛毯上去。
許妍剛洗完手,被周述強行抓著抹了護手霜,替她把手保護好。
許妍感受著自己的手被從里里外外,十指交疊搓揉個沒完,無聊地打了個哈欠,歪著頭叫了聲,“周述?!?/p>
“嗯?”
“我想我要跟你講件事情。”
周述頭也沒抬,溫聲道:“你是不是要說,外面那個孩子是項易霖的?!?/p>
許妍一頓,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姓項的并不常見,更何況,那孩子長得的確跟他很像。”周述替她抹完護手霜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掌,低聲道,“他只是個孩子,不參與大人的任何恩怨,所以我不會覺得有什么,你放心?!?/p>
許妍看著他,“你怎么這么好?!?/p>
周述失笑:“這跟我好不好沒關(guān)系,只是因為我是個正常人,妍妍。”
如果他連一個無辜的孩子都要計較介意,那成什么了。
“不管,你就是很好?!痹S妍認真地說,“各種意義上的都好?!?/p>
他照顧了自己八年,又放下一切陪自己來到國內(nèi),而她甚至無法給他一個正式的身份。
或許,愛就是會有虧欠,她總會覺得給周述的不夠多。
還有……四天。
如果能讓許老夫人出手,那么能成功離婚的幾率有百分之七十。
這也是目前許妍能想到的,幾率最大的方案。
如果這次不行,她再想別的辦法,一定會把這個婚離掉。
許妍不是神,已經(jīng)在盡自己最大的能力離婚了。
她得和周述結(jié)婚,得給予他婚姻的一切,包括那兩張紙,這是周述理應得到的,也是她想給的。
周述看著她有些游離的模樣,無奈,摸了摸她的額頭,“又在胡思亂想些什么?”
“在想,明年婚禮在哪辦……”
這話成功讓周述認真了起來,他的臉上露出沉思,在真的思考起這個問題。
“你更喜歡哪里?南方還是北方?或者去草原也好,如果時間允許的話,我記得你說過你很喜歡斑馬,我們邊旅行邊結(jié)婚,肯尼亞好不好?”
提起肯尼亞,許妍臉上的笑意淡了點。
被迫想起了一些,沉在回憶海底的東西。
她已經(jīng)很久不再主動回憶起過去的痛和傷,但那些傷疤并不是真的消失,一顆石子投進去,濺起波瀾,那些埋進沙底的回憶還是猛地浮了上來。
砸進她的心口。
有點疼,但還好沒之前疼了,所以能忍。
她彎了彎眼,輕聲道:“好啊。”
管家打電話,說自己到了樓下。
許妍拍了拍睡著的斯越,“斯越,醒醒?!?/p>
斯越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她,有些晃神,感覺到兩個人的距離有些太近,忍不住屏息凝神,支支吾吾低聲“嗯”了句。
正要站起來,但因為睡覺的姿勢不對,腿麻了,一個腿軟。
許妍忙扶住他。
斯越就這么從沙發(fā)跌到蹲下的許妍懷里,他的呼吸停了一拍。
那種馨香柔軟的氣息幾乎放到最大,像是暖洋洋的,太陽的味道,將他整個人包圍。
許妍還沒來得及扶穩(wěn)他,這孩子就突然倉促地推開了她。
許妍沒防備,被一下推倒在地上。
斯越看她摔倒,眼底閃過慌張,下意識想要伸手扶,可手都伸到半空,還是猛地收回,攥拳,握緊,隱忍低下頭。
“……對不起,阿姨?!?/p>
“怎么摔地上了?”周述眉頭輕蹙,走過來將許妍扶起來,關(guān)心問:“疼不疼?”
許妍搖頭,“沒事?!?/p>
“斯越,我沒事?!痹S妍看到他的反應有點大,安撫道,“真的沒事,你別擔心?!?/p>
斯越呼吸有些急,低著頭,像是犯了天大的錯誤一樣,好像在害怕什么,嘴里一直低低說著對不起。
許妍小心碰了下他的肩膀,他猛地后縮。
許妍一頓,和周述對視了眼。
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怎么了。
送斯越下電梯的時候,是許妍和周述一起的。
斯越獨自一個人站在電梯最角落,低著頭,半晌都沒有反應。
等出了電梯,斯越?jīng)]有回頭,只是在夜色里,很輕的問了一句:“……阿姨,是不是討厭我了。”
許妍微怔。
“不會,怎么會?!彼p聲道,“阿姨沒有討厭你,只是很小的一件事,斯越,你不要放在心上?!?/p>
斯越好像在用袖子抹了把臉,他小小的影子走出去,走去了管家那邊。
這次連一句禮貌地道歉都忘了說。
管家看清他臉上的淚,有些錯愕,抬頭,跟這邊的許妍對視上,看著和周述相依的許妍,他眉間帶著復雜,微點頭道別離開。
斯越被管家爺爺拽著袖子,慢慢從文苑小筑離開。
老爺子的身影,和他小小的影子投在地上。
走到快門口的位置,斯越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許妍看著他的背影,心底劃過淡淡思緒。
她知道,她不該多想。
但很可恥的,在某幾個時刻,她在心底不自覺卑劣的把他恍惚認成了自己那個已逝的孩子。
這樣是不對的,這樣對三個孩子來說都不算尊重。
但人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的。
她越壓抑,這種想法就越朝她飛來。
她只是在想,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幾率,如果這孩子真的是當初的那個孩子,他在許家,是不是過得很難,很委屈……
許妍閉上眼,克制住自己這種離譜的想法。
但下一秒,周述的聲音響起:“妍妍,你有沒有覺得,這孩子某些地方跟你很像。”
他轉(zhuǎn)過頭來,神情帶著些許思考和凝重。
和眼底情緒還未完全消散的許妍對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