難得跟碼頭管事出來,不管此刻對鹵肉飯有多么專注。
聽到他問話,嚴五郎還是迅速地抬起頭,思索一番后有些猶豫地說:“確實還有個名字,不過沒什么人叫?!?/p>
碼頭上干活的人都是粗人,他那名字總被人調(diào)侃,久而久之,他也就不怎么提自己的名字。
對外統(tǒng)一公布的稱呼就是——嚴五郎。
馬三關(guān)注點豈會在這些事上,他瞇著眼睛,試探地問:“是叫嚴明?”
“?”嚴五郎,也就是嚴明眨眨眼,似乎是有些沒明白,管事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。
但是不管怎么知道的,他總要承認他名字才是。
“沒錯?!眹烂髅竽X勺,面色微紅,有些尷尬地承認這個名字。
下一秒,他就見對面的馬管事拍案而起。
“你這是什么運道?!”
別人估計不太清楚,馬三作為旁觀者,可是清清楚楚的。
嚴五郎他可是今天頭一次來蘇記吃飯,竟然立刻就被抽中啦。
嚴明并不清楚他為何看起來如此激動,甚至還有一點羨慕。
碼頭管事羨慕他?
他還沒想清楚其中的曲折。
馬三卻已經(jīng)進入下一步,急忙抬手示意,跟那邊的蘇兮報信:“蘇小娘子,嚴明在這里!”
他話一出,全場的目光都朝這里望了來。
到這個時候,就算嚴明還不清楚發(fā)生什么,但是他也知道,這些人望的目標(biāo)就是他。
蘇兮得信,也疾步走過來。
嚴明端得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,看起來不像一個會渾水摸魚的人。
不過出于公信力,蘇兮還是要確認一下。
于是,將那張紙條遞給嚴明確認:“嚴郎君,這是您的字嗎?若是您的話,您能不能再寫一遍?”
嚴明就讀過幾天書,正兒八經(jīng)的字沒練過幾天,而練過的字中間也就能寫幾個名字而已。
所以他的字基本上模仿起來很有難度。
不是因為字體太端正而難模仿,而是因為字體太過于扭曲,讓正兒八經(jīng)練過字的人很難模仿。
“非酋”陳橋川剛平復(fù)心中的失落,一見“歐皇”展示出來的字,又沒有那么的失落。
“果然是常人不可企及的。”他小聲嘀咕。
王端陽:……
他懷疑,他夫子沒被抽中,人有一點瘋。
嚴明拿著毛筆,七扭八扭的,勉強又寫下一張字,停筆將毛筆擱下,看向蘇兮:“掌柜小娘子…”
“恭喜嚴郎君,成為蘇記的第二位幸運顧客?!碧K兮笑意盈盈。
“幸運顧客?”嚴明沒理解這個詞語。
馬三連忙將手拍到他的肩膀上,在他耳邊一番細語,將這件事情從頭到尾解釋給他聽。
同時,他也沒忘記試圖用錢財收買一下這個權(quán)益。
“若是你不需要這個權(quán)益,可以把它轉(zhuǎn)給我,我可以給你一兩銀子?!瘪R三對他說。
碼頭做事,比其他地方銀錢稍微多一點,但是一兩銀子也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(shù)目。
所以其實一兩銀子,誘惑還是很大的。
沒有意外,嚴明也被他這大手筆驚訝到了,甚至還動搖了一下。
不錯,只是動搖。
他心跳迅速加快又迅速平復(fù),深呼一口氣,搖搖頭說:“馬管事,這個權(quán)益我想要!”
對于他的回答,必須承認,馬三是有一些驚訝的。
嚴明家中條件究竟有多么艱苦,他雖未親眼看到過,但是也聽人提過。
按道理來說,碼頭上人多,他一個管事不會清楚這么多人的家事。
不過那么多干活的人,也只有一個嚴明從來都是干最多的活,吃最少的東西。
但凡哪一天他手上有個燒餅,基本上就已經(jīng)是比以往豐富的餐食了。
這其實也是他將人帶過來的原因之一。
此刻聽到嚴明竟然婉言拒絕他,驚訝已經(jīng)是最小的反應(yīng)。
只不過沒想到歸沒想到,馬三還是尊重他的選擇的,拍拍他肩膀說:“沒事兒,要留著就留著?!?/p>
聽到管事這樣說,原本有些忐忑的嚴明一下子放松了。
他轉(zhuǎn)頭去看蘇兮,用無比誠摯的語氣說:“掌柜小娘子,這個權(quán)益可以明天再用嗎?”
“當(dāng)然!”蘇兮毫不猶豫地頷首。
而事實上,嚴明也的確在第二天用了這個權(quán)益。
“很細很密的湯餅?”蘇兮重復(fù)了一遍這個話,看著對面和嚴明站在一起的小娘子眼中不免得多了一些溫柔,“可以再細致的描述一下它嗎?”
“其實時間有點長了,我都不大記得它的味道了,若是為難,簡單做個雞湯索餅也可以的?!?/p>
小娘子聲音柔柔,面容清秀,五官端正,只是細看,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那兩雙纖長的眼睛有些空洞。
而在看她的氣色,也知道她定是一個久臥床榻,命不久矣的人。
嚴明在一旁,用帶著祈求的語氣說:“蕓娘,你再描述的詳細些,掌柜小娘子一定會把它做出來的。”
蕓娘聽到他的聲音,在空中虛虛一抓,并沒有感受到人,于是放下手說:“嚴明,最后幾天的時間,無論什么曾經(jīng)讓我牽腸掛肚,現(xiàn)在都沒有和你在一起更寶貴了?!?/p>
“蕓娘,我只想讓你在最后能夠嘗嘗家鄉(xiāng)的味道?!眹烂餮劭粑⒓t,連忙去拉她的手。
兩個人的手虛虛的握在一起。
蕓娘手摸到他的淚珠,輕嘆口氣,也不再抗拒,回憶起從前:“那是十年前的事情,當(dāng)時在一個很寒冷的夜里,阿娘做了一碗……只記得得那個索餅又長又細,很是勁道入味?!?/p>
再后來,她被人拐走,從此再沒嘗過記憶中的這碗面。
蘇兮通過她的描述,似乎是想到了什么,眸光微閃:“那種口感可是跟切成條的餅相似?”
“應(yīng)當(dāng)是有一些的,但是要比餅的口感更有韌性?!笔|娘說。
“蕓娘?!碧K兮輕笑,“我想你應(yīng)該可以嘗到那碗熟悉的面!”
蕓娘聞言微怔。
兩刻鐘后。
聞到空氣中那股清淡的面向,和骨頭燉湯的甜香,蕓娘那無神的眼睛一時也竟跟有了神似的。
“蕓娘,這就是你家鄉(xiāng)的味道?!碧K兮笑笑,把面的名字說出來,“小車骨頭老湯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