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劉琦于江夏前線為投石機與兵力發(fā)愁之際,天下的目光,卻更多地聚焦在北方的另一片戰(zhàn)場上。
時值建安五年(公元200年)六月,決定中原霸主命運的官渡之戰(zhàn),已進入最關(guān)鍵的相持階段。
袁紹大軍連營數(shù)十里,憑借絕對的兵力與糧草優(yōu)勢,日夜不停地向曹軍陣地發(fā)動猛攻。
曹操雖然在前陣斬顏良、誅文丑,暫時挫動了袁軍銳氣,但在袁紹持續(xù)不斷的壓力下,此刻已是捉襟見肘。
曹軍糧草日漸匱乏,士卒疲敝不堪。
據(jù)守營壘的將士們每日只能以稀粥果腹,箭矢消耗殆盡后只能拆毀營寨木料應(yīng)急。
袁紹構(gòu)筑樓櫓,堆土如山,用箭俯射曹營,井闌上的弓弩手更是居高臨下,壓得曹軍抬不起頭。
曹操親臨前線督戰(zhàn),眼看著士卒們面帶菜色卻仍在苦苦支撐,心中焦灼萬分。
謀士荀彧從許都送來密信,直言庫存糧草僅能維持半月,若再無轉(zhuǎn)機,軍心必將潰散。
此刻的曹操,真正陷入了起兵以來最危險的境地。
北有袁紹大軍壓境,南有劉表虎視眈眈,內(nèi)部糧草將盡,外部援軍無望。
就在曹操于官渡苦苦支撐,為糧草將盡、矢石俱缺而憂心如焚之際,那位曾與他“青梅煮酒”論英雄的劉備,此刻卻并未在官渡主戰(zhàn)場。
建安五年,劉備自徐州敗于曹操后,暫投袁紹麾下。
官渡對峙期間,袁紹遣劉備率本部兵馬南下,至汝南一帶聯(lián)結(jié)黃巾余部龔都等,意圖擾亂曹操后方,襲擾許昌以南。
與此同時,遠在數(shù)百里之外的豫州汝南郡境內(nèi),常山趙云正率百余騎沿古道向南疾馳。
而趙云所在的汝南郡,此時卻是個微妙的地界。
汝南西部尚在曹操掌控之下,而東部則深受袁紹所署劉備人馬與黃巾余部活動的影響,局勢錯綜,兵匪難辨。
而趙云身后這百余騎兵,乃是趙云變賣祖產(chǎn),傾盡家資,方招募得八十余同鄉(xiāng)子弟,又得十余烏桓健兒慕其勇武信義,自帶鞍馬相投,愿為義從,遂成此軍。
趙云人馬雖寡,卻皆是心腹敢戰(zhàn)之士。
趙云這一路南下千里,兇險非常。
過冀州時,曾遭遇袁紹巡哨,疑其為曹軍細作;入兗州界,又遇曹操斥候,當其是袁紹游騎,而沿途心生貪婪的匪寇更是屢屢皆是。
然趙云臨危不亂,或驟馬挺槍直破重圍,或設(shè)疑兵迂回周旋。
銀槍所向,連挑七員賊首;白馬過處,連破三處關(guān)隘。
劉琦親衛(wèi)張誠緊隨左右,但見趙云槍法如神,每每于險境中殺出血路,不禁暗嘆主公有識人之明。
這一日,趙云行至汝南郡內(nèi)臥牛山地界,只見山巒疊嶂,林莽森森。
張誠驅(qū)馬走到趙云身旁,低聲道:“趙兄,此地山勢險惡,恐有惡匪,須防不測?!?/p>
趙云微一頷首,手中龍膽槍握緊幾分,揮了揮手讓隊伍緩步先行,目光如電,掃視前方山勢。
沒過多久,忽然聽見一聲哨響,前面山道上就涌出幾百名山賊,攔住了去路。
當先一將,黃巾抹額,手持長刀,正是臥牛山頭領(lǐng)之一裴元紹。
裴元紹貪戀趙云隊伍中神駿的照夜玉獅子與眾多良馬,又見對方人少且無重甲,便不顧周倉勸阻,執(zhí)意下山劫掠。
“那個騎白馬的漢子!趕緊讓你手下把馬和兵器留下,我可以饒你們不死!”裴元紹舉刀對著趙云大喝道。
裴元紹貪婪的目光死死盯著趙云胯下的照夜玉獅子——那馬通體雪白,神駿非凡,一看就是萬里挑一的寶馬。
更別說隊伍里其余百余匹戰(zhàn)馬,也都是膘肥體壯的上等貨色。
而裴元紹身后的嘍啰們早已張弓搭箭,百余支利箭齊刷刷地對準了趙云一行人,弓弦拉得吱吱作響,只待裴元紹一聲令下。
趙云眉頭微皺,這一路南下,類似的場面他見得實在太多了。
而且每次都是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賊寇,說著幾乎相同的威脅話語。
趙云連正眼都懶得給,只是冷聲道:“無名草寇,也敢擋我去路?速速讓開,可免一死。”
聞言裴元紹見趙云如此輕視自己,頓時大怒。
但裴元紹舍不得這些駿馬,于是轉(zhuǎn)身喝止手下:“不許放箭!都給我把弓放下!莫要傷了這些寶馬!”
說罷裴元紹高舉長刀,對身后百余名匪徒吼道:“弟兄們,隨我活捉他們!”
聞言,手拿弓箭的嘍啰們只得收起弓箭,揮舞著刀槍,跟著裴元紹一擁而上。
而沖在最前的裴元紹使出一招‘力劈華山’,勢要將趙云劈于馬下。
就在刀鋒即將落下之際,趙云突然動了,只見趙云一夾馬腹,胯下照夜玉獅子瞬間如離弦之箭般前沖,趙云手腕一抖,龍膽槍如銀蛇出洞,槍尖自下而上疾挑而出。
趙云這一槍快得令人眼花,令裴元紹根本來不及變招,槍尖已從他胸前刺入,后背透出。
而趙云這一挑力道驚人,竟將裴元紹整個人挑離地面,掛在槍尖上。
掛在半空中的裴元紹身軀還在微微抽搐,鮮血順著槍桿汩汩流下,恰似被串起來的臘肉。
而后面緊跟的嘍啰們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,紛紛止步。
有人驚叫:“大當家他......”
但話未說完,就見趙云手腕一振,將裴元紹的尸身甩向人群,頓時砸倒一片。
就在裴元紹的尸身被甩入匪群的瞬間,趙云身后的百余精騎如同得到號令,驟然發(fā)動。
這些歷經(jīng)廝殺的將士早已蓄勢待發(fā),此刻如離弦之箭般沖入敵陣。
馬蹄聲如雷,刀光似雪,裴元紹手下這群嘍啰哪里見過這等陣勢?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嘍啰頓時亂作一團。
有人扭頭就跑,有人跪地求饒,還有些負隅頑抗的,頃刻間便被鐵騎踏過。
而劉琦親衛(wèi)張誠更是一馬當先,長刀橫掃,連斬三人。
烏桓騎兵更是驍勇,在馬背上張弓搭箭,精準射殺企圖逃竄的匪徒。
不過片刻功夫,這數(shù)百嘍啰已死傷過半,余下的或降或逃,或潛入附近樹林間化作鳥獸散。
而在后面的周倉看見自己結(jié)拜兄弟就這么被一槍斃命,嚇得魂飛魄散,心知遇上了絕頂高手,扭身就往山寨方向逃去。
就在這混戰(zhàn)之中,趙云瞥見遠處山崗上有個黑臉大漢扭身欲走。
此刻見那黑漢想要趁亂逃走,趙云當即拍馬追去。
“收拾戰(zhàn)場,看管降卒?!壁w云對張誠吩咐一聲,隨即一夾馬腹,照夜玉獅子長嘶一聲,如一道白色閃電般向著黑漢逃走的方向追去。
而此刻周倉正拼命的狂奔,心中又驚又懼。
剛才周倉親眼目睹趙云一槍挑殺裴元紹,又見其部下如此驍勇,自知絕非敵手。
此刻周倉唯一的念頭,便是趕回山寨,帶著這些年積攢的錢財遠走高飛。
然而周倉剛拐過一個山坳,就聽身后馬蹄聲急,回頭一看,只見剛才跳起裴元紹的漢子已追至百步之內(nèi),銀槍在陽光下泛著寒光,槍尖上裴元紹的鮮血尚未干涸。
“看槍!”趙云一聲清喝,槍尖化作三點寒光,分別刺向周倉的后心、肩膀和大腿。
周倉聽見風聲,拼命轉(zhuǎn)身格擋,雖然避開了要害,肩膀和大腿還是各中了一槍,鮮血頓時涌了出來。
但周倉也只是悶哼一聲,隨后咬著牙揮舞手中長刀,又跟趙云過了幾招。
趙云見周倉身中自己兩槍竟還能與自己戰(zhàn)斗,心里不免有戲暗暗稱奇:
“這黑臉漢子身中兩槍,這么重的傷還能與自己戰(zhàn)斗,是條好漢?!?/p>
而趙云本就打算前往劉琦那,見這周倉竟如此勇猛,心中便起了招攬之心。
當下一招將周倉擊退后,趙云收起長槍,勒住馬問道:“你能硬接我數(shù)槍而不退,倒有幾分真本事,我看你也是條好漢,報上你的姓名,怎么會落草為寇?”
周倉本來以為必死無疑,見對方停手問話,且語氣中竟無殺意反有贊許,不由得一愣了一下,忍著痛拱手道:“敗將周倉,謝將軍不殺之恩!”
“我本是黃巾軍舊部,當年兵敗后走投無路,只得與裴元紹在此聚集千余弟兄暫時安身,落草為寇也實乃迫不得已之舉!”
趙云聽了,正色道:“我乃常山趙子龍,現(xiàn)在要南下投奔江夏的劉府君?!?/p>
“而劉府君仁義待人,正需要你們這樣的好漢相助?!?/p>
“你要是愿意改邪歸正,便回山寨帶著你那些兄弟們跟我一起去江夏,我一定在劉大人面前舉薦,讓你們都有個正經(jīng)出路,總比在這里當土匪強。”
周倉聽得趙云自報家門,臉上卻是一片茫然。
常山趙子龍?周倉未曾聽聞。
但這白馬漢子的武藝他是親眼所見——一槍便將裴元紹挑殺,這等身手,簡直駭人聽聞。
“壯士的武藝,周倉佩服?!?/p>
周倉忍著身體疼痛,沉聲道,“只是......我寨內(nèi)尚有數(shù)百老弱,而帶著這千余弟兄和數(shù)百老弱,千里迢迢,前往江夏只怕......”
周倉的話未說完,但意思已經(jīng)很明顯。
這亂世之中,拖家?guī)Э陂L途跋涉,風險太大。
況且周倉對劉琦的了解,僅限于傳聞中的‘漢室宗親’、‘江夏太守’、以及曾在津鄉(xiāng)大敗孫策。
這些名頭雖響,卻不知其人究竟如何。
趙云看出周倉的顧慮,正色道:“劉府君仁德,必不會虧待諸位。況且...”
趙云的目光掃過周倉肩腿的傷口,“你以為繼續(xù)留在此地,就能安穩(wěn)度日么?”
周倉聞言,臉色微變。
何嘗不知,如今不過是借著劉備在汝南攪動風云,曹操或者說汝南太守無暇他顧,他周倉才能在此偏安一隅。
一旦中原局勢穩(wěn)定,他們這盤踞在臥牛山的千余匪寇,遲早是要被剿滅的。
想到此處,周倉終于把心一橫,眼下形勢,不跟著這漢子去江夏左右都是死路一條。
于是,周倉“喜出望外“地扔下大刀,單膝跪地:“周倉愿率部歸順,追隨壯士前往江夏!”
趙云滿意地點頭,下馬扶起周倉:“速回山寨整頓,我們即日啟程?!?/p>
待周倉一瘸一拐地往山寨走去,張誠策馬近前,低聲道:“趙兄,這周倉...不會趁機跑了?”
趙云望著周倉遠去的背影,淡然道:“他不會,這臥牛山看似安穩(wěn),實則危如累卵。曹操眼下無暇顧及,待騰出手來,豈容匪寇盤踞?”
“周倉是明白人,知道跟著我們,至少能給手下弟兄謀個正經(jīng)出身?!?/p>
而約莫一個時辰后,周倉果然帶著人馬下山。
除去八百余青壯,還有五百多老弱婦孺,帶著簡單的行囊。
“壯士,山寨已經(jīng)收拾妥當。”周倉回稟道,“而愿意跟隨的弟兄都在這里了。”
趙云看著這支拖家?guī)Э诘年犖?,點了點頭:“出發(fā)吧,目標江夏?!?/p>
視線轉(zhuǎn)回夏口。
劉琦將那封繪有配重式投石機草圖與原理詳解的密信,交由心腹陳武選派得力人手,晝夜兼程送往安陸交予夫人黃月英后,心中雖升起希望,卻也沒有說將全部希望寄予黃月英身上,比起被動的等待,劉琦更喜歡主動出擊。
“豈能盡依外援,而坐失眼前之時?”
劉琦負手立于帳前,目光投向夏口城,一個聲音在腦海中響起。
將成敗完全系于遠方未知的回音,是為將者之大忌。
不過,新的配重式投石機,劉琦并不打算在這大營附近營造了。
此等龐然大物,工程繁巨,動靜絕不會小,想要完全遮掩蹤跡,幾乎不可能。
而一旦被周瑜察覺劉琦在打造前所未見的怪異器械,必生警惕。
周瑜非是庸碌之輩,見識卓絕,即便不知此物具體有何用,但也絕不會坐視劉琦安然打造出可能威脅夏口城防的利器。
屆時,周瑜必會遣精銳前來襲擾破壞,一如前夜潘璋、韓當那般。
念及此,劉琦目光掃過遠處那些尚未完工的沖車、井闌殘骸,心中更是凜然。
這些木質(zhì)器械,最懼的便是火攻,若敵軍故技重施,一把火便能將他數(shù)月心血與破城希望焚為灰燼。
心念既定,劉琦立刻升帳,召集黃忠、王朗等將校。
“諸位!”
劉琦目光掃過帳下將領(lǐng)。
“夏口城高池深,強攻難下,我軍需另辟蹊徑,投石機乃破城關(guān)鍵,然在此研制,易被敵軍所趁?!?/p>
“我意已決,即日率工匠及親衛(wèi)一部,秘密返回石陽戍,專司督造此物?!?/p>
隨即劉琦下達一連串軍令:“黃忠、王朗聽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