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進(jìn)沒吭聲,墨鏡遮住了他的神色可我一個傻子都能察覺到他的不滿。
“舅姥爺,這孩子也命苦,現(xiàn)在我大爺家就剩這么一個根,可容不得閃失了?!?/p>
村長見氣氛僵持住,趕緊過來幫我媽解圍。
“哼!你們吃吧,我姐沒了,我吃不下,你們不去,我自已去”
何進(jìn)說著一甩袖子轉(zhuǎn)身就往大門外走,我媽看他急眼了,趕緊拉著我跟在后面。
“舅姥爺您等等我們,我們跟您去!”
村長也想跟著,可我姐還在院子里,他不放心,喊了另外兩個本家親戚跟著我們。
“勝嫂,有我們在,你不用怕!”
跟著的二人都比我爸小,一個我叫四叔,一個我叫老叔。
他們比我爸小幾歲,從小屁顛屁顛跟著我爸,上學(xué)了打架打不過別人也找我爸。
對我媽這嫂子,也是尊敬有加。
“小波小安,如果還有什么事發(fā)生,你們兩個帶著八兩盡管逃命,千萬別意氣用事。”
我媽大概想起了我大爺跟我哥,他們?nèi)绻恢鲃蛹づ瓙汗?,也許不會死,可他們明知道后果,還是為了我們義無反顧。
我媽不想看到任何人被我們家連累。
太姥家在村子最西邊,后面就是山,從我家走過去要二十分鐘。
可何進(jìn)走的極快,好像知道有什么事要發(fā)生一樣,我們四人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。
我從沒去過太姥家,我哥我姐也沒去過,是太姥不讓我們?nèi)?,說家里有仙家,我們小孩子不懂事容易沖撞仙家。
她想我們,會過來看我們。
我曾經(jīng)纏著我奶問,什么是仙家,我奶只跟我說了狐黃白柳灰,還千叮嚀萬囑咐,千萬不要惹這五種動物。
想到這里,我突然又想起來黃天賜。
昨晚我暈過去之前好像看到它了。
可醒來之后它就不見了。
不會被惡鬼打跑了吧?
反正我不相信它跟惡鬼是一伙的。
我一路上尋思著自已的那些小九九,沒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到了太姥家。
太姥家是一個四合院,就放在現(xiàn)在,也是村子里最好最大的房子。
何進(jìn)就站在門口,朱紅色的大門緊閉,好像一張血盆大口。
他不動我,我們也不敢動。
何進(jìn)站了一會,深吸一口氣,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,上前推開了大門。
大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,院子里竟然撲面而來一股刺骨的寒氣。
我們就算身上穿著孝衫,里面也只是背心褲衩,被這股氣凍得直打哆嗦。
“啊啊啊啊啊啊?。?!”
我正插著嘴上的大鼻涕,被一聲慘叫嚇的差點(diǎn)又尿褲子,往院子里看去,是何進(jìn)扔了拐杖,一下子撲在地上嚎啕大叫。
那聲音慘烈程度,比趙大爺當(dāng)初偷回來的藏獒嚎的還厲害。
“這這……這……”
四叔也被嚇壞了,一把拉起我就想跑。
我這才看清院子里,往正門進(jìn)的臺階上,整整齊齊擺著五個綠色的玻璃壇子。
第一個壇子里是顆咧著嘴的狐貍腦袋,那狐貍瞇著眼睛,好像很憤怒,又好像在笑。
第二個壇子里是半截黃皮子,黃皮子兩只前爪扒著壇壁,一雙通紅的眼睛看著外面,好像誰家小孩兒把窗戶看人一樣。
第三個壇子里是什么,我不認(rèn)識,那東西光禿禿的,像只沒毛的大耗子。
肚皮處有一道傷口,兩邊皮肉外翻,腸子肚子都被掏了出來,仔細(xì)看,能看到它背上還有幾個大血洞。
看到他,我就想起了我哥。
第四個壇子跟之前的不一樣,里面有液體,液體中泡著一條土黃色的大長蟲,這個我倒是不害怕,我在別人家玩也見過用蛇泡藥酒的。
最后一個壇子里則是一只真正的老鼠,只是老鼠好像被人捏死的一樣,嘴邊耷拉著它的舌頭跟內(nèi)臟。
是脖子受到擠壓硬生生擠出來的。
何進(jìn)嚎著嚎著開始對著五個壇子哐哐磕頭,我媽被嚇傻了,也跪下跟著磕,還想拽我也跪下。
可我分明聽見院子里除了何進(jìn)的哭嚎,還有幾道凄厲的嘶吼聲。
那聲音就在我頭頂,鬼哭狼嚎,尖利刺耳。
“啊——”
我死命的捂起耳朵,那聲音卻鉆進(jìn)了我的腦袋里。
此刻我只想暈過去,那些聲音太可怕了,好像要把我的腦袋撕裂一樣。
“太上臺星,應(yīng)變無停。
驅(qū)邪縛魅,保命護(hù)身。
智慧明靜,心神安寧。
三魂永久,魄無喪傾!”
不知什么時候,何進(jìn)不磕頭了,反而站在我面前,右手結(jié)了個印,口中快速念著咒語。
一瞬間我覺得大腦一片清明,整個人仿佛飄上了云端。
恐怖的聲音沒有了,我呆呆愣愣的跟著何進(jìn)進(jìn)了屋,又被屋里的景象嚇了一跳。
一進(jìn)門是外屋,一般都用做廚房,頭頂是木頭房梁,我太姥竟然被一根藤子吊在房梁上。
之所以能認(rèn)出是她,完全是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昨晚來我家穿的那套。
可她的臉布滿了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皺紋,蒼老的像一塊老樹皮。
她垂下來的手背上扎滿了銀白色的刺,身邊掛臘肉的鉤子上掛著狐貍的身體跟黃皮子的下半身。
墻壁上都是血,血腥味熏的我想吐,
何進(jìn)一把推開左邊房間的門,里面是一個紅色木頭打的大柜子,柜子上七零八落的都是半截的牌位跟破碎的紅紙紅布,地上是摔裂的香爐,香灰灑的到處都是。
“噗——”
何進(jìn)差點(diǎn)把眼珠子瞪出來,一口老血噴出去,整個人直挺挺的向后倒來,四叔把我扒拉開,上前扶住了他。
村長看到何進(jìn)神志不清的被四叔背回來,臉上閃過了一抹絕望。
他悄悄把我媽拉到一邊,我嘴里淌著晶瑩剔透的哈喇子,他說話也沒背著我。
“慧云吶,舅姥爺在外面干了那么多年白事先生,他都這樣了,你家這事不好辦!
家里這邊我給你處理,你帶著倆孩子回城里吧。
不是三哥攆你們,你家就這兩個苗苗了,我要是不把他倆保下,以后下去我哪有臉……”
村長說著說著捂著臉蹲下痛哭起來,我媽點(diǎn)了頭,轉(zhuǎn)身扯著我跟我姐,去靈堂前磕了頭,就回屋開始收拾東西。
“不能走……不能走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