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卉廣場上人疊人,熱鬧非常。
林昭正被各種各樣的鮮花吸引時,一群小孩騎著滑輪玩耍,其中一個差點兒把林昭撞飛。
幸好陸景淮反應過來,一把攬住她的腰后,護在身前。
“太多人了,隨便買點兒離開這里!”
林昭看出他很不喜歡,人多的地方,于是重重點頭,連忙挑了些幾束鮮花,付了錢。
在離開廣場的路上,陸景淮一直緊緊牽著她的手腕,生怕她走丟似的。
好不容易終于遠離的人群到了馬路邊。
“時間還早耶?!绷终言儐査骸澳俏覀儸F(xiàn)在就回去了嗎?”
陸景淮看了眼時間:“你有想去的地方嗎?”
林昭想了想:“有的,我們?nèi)ダ辖帜沁叞?,那里有家很特別的糖水鋪,我小時候爸爸經(jīng)常帶我去?!?/p>
陸景淮聞言,神色微頓,側(cè)眸看她:“老街?”
“對啊,就是城西那片老城區(qū),雖然舊了點,但很有味道?!?/p>
林昭沒注意到他的異樣,自顧自地回憶。
“我記得那時候,巷子口還有棵大榕樹,夏天的時候……”
她話未說完,陸景淮已經(jīng)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,聲音低沉:“走吧?!?/p>
十分鐘的車程,因為節(jié)日堵了快三十分鐘。
老街比林昭記憶里更陳舊,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,兩旁的騎樓斑駁褪色,卻依舊熱鬧。
她興奮地走在前面,時不時回頭催陸景淮:“快點呀,那家店應該就在前面拐角!”
陸景淮步伐沉穩(wěn),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過每一處角落。
忽然,林昭在一家窄小的糖水鋪前停下,驚喜道:“就是這兒!居然還在!”
她迫不及待地推門進去,撲面而來的甜香讓她眉眼彎彎。
陸景淮站在門口,視線落在鋪子旁,那棵老榕樹上。
他沉默地走了進去。
兩人坐在玻璃窗,喝著糖水,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,感受著濃厚的煙火氣息。
這時,林昭突然想起一些零碎的記憶。
潮濕的雨天,狂吠的惡犬,還有一個視力障礙的小哥哥。
至今她還記得,那個小哥哥站在惡犬前的無助的模樣。
陸景淮出聲打斷了她的回憶:“在想什么?”
林昭:“沒有,我以前在這遇到過一個小哥哥,他眼睛看不見迷路了,還被一只黑色大狗嚇得瑟瑟發(fā)抖?!?/p>
陸景淮手上的勺子驀然一頓。
她還記得。
“后來呢?”
林昭思緒飄遠。
“后來我想把狗趕走,結(jié)果兩人被狗追了一路,幸好后來遇到我爸爸,把狗趕走。”
之后林之城帶著林昭,本想把十二歲的陸景淮送回家。
可聽見說帶去警察局,他一個勁地搖頭。
林昭見他可憐,對林之城哀求道:“爸爸,要不先把哥哥帶回我們家,他一定是嚇壞了。”
林之城:“可萬一他家人在找他怎么辦?找不到他一定會非常著急?!?/p>
這時陸景淮開口道:“你們能不能收留我?guī)滋??我的家人會來接我?!?/p>
見他是個孩子,眼睛也看不見,衣著卻非常干凈整潔。
林之城考慮了一下,便把他帶回了家。
后來,陸景淮在林之城的幫助細,聯(lián)系了遠在港城的舅舅宋俊良。
當時宋俊良跟宋婉楨都在瑞士,接到陸景淮的電話才得知,他大伯陸海的人找到了陸景淮藏身之處,還把陸景淮的外婆,他們的母親給活活打死了。
年僅十二歲的陸景淮正在被陸海的人追殺。
明明是他的親大伯,卻為了權(quán)勢害死了他爸爸,還要他的命。
宋俊良跟宋婉楨悲痛欲絕,想要回國,可卻因為各種原因,至少一個月之后才能抵達。
并且他們覺得,暫時讓陸景淮呆在一個陌生人的家里,相反是更加安全的。
就這樣陸景淮在林之城家里呆了整整一個月。
林昭的指尖輕輕敲著糖水碗,自顧自地回憶著。
“那個小哥哥總喜歡坐在院子里曬太陽。”
“我每天放學回來,第一件事就是給他講學校發(fā)生的趣事,雖然他很少回應,但我知道他聽得很認真?!?/p>
陸景淮的指節(jié)微微泛白,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。
“我家后院有棵梨樹?!痹僬f到這里林昭眼睛亮晶晶的,“有一次我非要爬上去摘果子,結(jié)果摔下來,他第一個沖過來接住我的?!?/p>
“盡管他根本看不清方向,跌跌撞撞地撞倒了晾衣架,膝蓋磕得淤青一片?!?/p>
“而且他很溫柔,還偷偷幫我趕作業(yè),因為看不見,字寫得歪歪扭扭的……”
話說到一半,林昭忽然頓住,笑容漸漸淡了下去。
“可是后來某天早上,我醒來的時候,她已經(jīng)不見了?!?/p>
她的聲音輕了下來,“連一句告別都沒有?!?/p>
陸景淮記得那天,宋俊良派人來接他時是凌晨。
因為宋俊良當時是偷渡回來的,不能被發(fā)現(xiàn)。
他把一萬塊錢留在了客廳,就偷偷離開了,當時身上還穿著林昭那件不合身的舊外套。
那時林昭九歲,他十二歲,但他個子小,林昭的衣服他穿著都剛好。
陸景淮正想問她,還記得不得那個男孩長什么樣子時,林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更悲傷的事情,臉色突然猛地沉了下去。
“小哥哥走后不到半個月,我爸爸突然就被人綁架了?!?/p>
陸景淮心頭一驚,蹙眸:“綁架?”
林昭點頭:“嗯,那些人不要錢,取了他的眼角膜?!?/p>
警方的人找到林之城時,因為手術(shù)并發(fā)癥,他的眼睛徹底壞死,哪怕現(xiàn)在醫(yī)學水平再發(fā)達,也注定一輩子都看不見了。
空氣驟然凝固。
陸景淮猛地抬眼看她,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林之城的眼睛……是在那之后失明的?
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腦海中炸開。
玻璃窗外的人流依舊熙攘,糖水鋪里的老式吊扇吱呀轉(zhuǎn)動著,將兩人之間的沉默切割成細碎的片段。
陸景淮的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瓷碗邊緣,那里有道陳年的裂痕,就像他突然裂開一道縫隙的記憶。
“綁架案發(fā)生在2008年12月23日。”
林昭突然報出精確日期,聲音輕得像在念某種殘酷的咒語。
“那天是冬至,媽媽煮了桂花酒釀圓子,爸爸說要去買我最愛的栗子蛋糕......”
陸景淮的太陽穴突突跳動。
2008年12月——正是他接受角膜移植手術(shù)的時間。手術(shù)安排在瑞士私人診所,全程由舅舅陪同。
他記得拆紗布那天,窗外的雪光刺得他流淚,而舅舅的表情比雪還冷。
“警方說作案手法很專業(yè)。”林昭盯著碗里晃動的糖水,“手術(shù)切口整齊得像醫(yī)學院示范課,用的還是進口縫合線。”她突然扯了扯嘴角,“多諷刺,取走別人光明的人,自已倒是看得清清楚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