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景淮蹙眉:“這么晚了?!?/p>
“媽要是走了,陽陽比誰都難怪,他就剩我了?!绷终阎毖?,“不管有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,他都是我的親弟弟?!?/p>
陸景淮擦拭她頭發(fā)的手微微一頓。
他理解林昭對林陽的感情,那是二十多年朝夕相處、血脈或許有異但親情早已融入骨血的姐弟情分。
此刻的林陽,無疑是脆弱的,需要親人的陪伴。
于是他沉默片刻后,最終只是動作溫柔地繼續(xù)幫她吹干發(fā)絲,“嗯,但是很晚了,你也很累。答應(yīng)我,別聊得太久,你們倆都要好好休息?!?/p>
“知道了?!?/p>
林昭轉(zhuǎn)身抱住陸景淮精瘦的腰,把臉頰貼在他的小腹上,眼睛又不覺微微濕潤。
頭發(fā)吹干后,陸景淮的掌心輕輕蓋上她的眼睛,另一只手輕撫她的后背。
臥室里,林陽剛洗完澡出來,雙眼又紅又腫,都是哭過的痕跡。
這時傳來敲門聲,“陽陽,是我?!?/p>
看著林昭抱著個枕頭和被子過來,他一臉迷惑,“姐,你這是.......”
“我來陪你?!绷终寻褨|西扔到沙發(fā)上。
林陽強(qiáng)撐開口:“姐,我沒事,我都這么大人了,自已可以的?!?/p>
林昭看向他,張開懷抱,“我有事,心里好難受。”
“姐.......”林陽愣了愣,在對視上的一瞬間,突然情緒潰不成軍,上前抱住林昭,傷心地痛哭了起來。
“嗚嗚嗚.........”
“姐........爸爸媽媽都沒了.........”
“怎么會這樣?嗚嗚........”
“以后我就沒有家了.......”
聽著他撕心裂肺的哭聲,林昭也跟著他無聲落淚,“誰說你沒有家了,你還有我??!”
“我說了,我永遠(yuǎn)是你姐,是你最親的人?!?/p>
“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,我爸媽,就是你的爸媽,還有你姐夫也都是你的家人。”
林陽:“嗚嗚......姐姐,我還是好難受........”
“哭吧,哭出來好些.......”
林陽哭了許久,聲音都嘶啞了,才漸漸緩過來。
隨后他把床讓給林昭睡,自已躺在沙發(fā)上,兩人也根本睡不著。
黑暗里,林陽突然開口,帶著濃濃的鼻音,“姐,還記得小時候,爸爸住院了,媽媽去照顧他,就我們兩在家嗎??!?/p>
林昭微微彎起嘴角,回憶道:“記得......你膽小鬼一打雷下雨就怕,抱著我哭個不停?!?/p>
林陽輕笑一聲,“姐,從小到大,你不知道,我都覺得你是我最親的人,爸媽不在家沒關(guān)系,只要你在就行了。”
林昭感動道:“這么愛我?全家人可就我從不慣著你,老揍你,還使喚你?!?/p>
“可我知道,姐揍我都是因?yàn)槲易鲥e了事,是為我好?!绷株柊l(fā)自肺腑道:“而且我也習(xí)慣你使喚我,后來你出去工作,沒了你使喚我,總感覺家里冷冷清清的,我經(jīng)常希望能回到小時候?!?/p>
林昭訕笑:“難怪網(wǎng)上都說,弟弟是姐姐最忠實(shí)的仆人?!?/p>
“嗯。”林陽在黑暗中輕輕應(yīng)了一聲,帶著無比的安心,“我愿意一輩子當(dāng)你的‘仆人’……姐,謝謝你沒有不要我?!?/p>
“傻瓜嗎?我怎么會不要你?!绷终褞е畹目谖牵骸翱焖桑瑒e說話了?!?/p>
翌日天剛亮,陸景淮接到醫(yī)院來到電話,急忙起床。
然而林昭跟林陽都睡得很淺,陸景淮一推門進(jìn)來,他們幾乎是同時坐了起身。
陸景淮:“媽,醒過來了?!?/p>
車子一路疾馳,清晨的街道空曠,卻仿佛怎么也開不到盡頭。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種煎熬。
當(dāng)他們氣喘吁吁地推開病房門時,看到的景象卻讓他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。
于素蘭竟然半靠在搖起的病床上,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得近乎透明,但那雙原本空洞渾濁的眼睛,此刻卻異常清明,甚至帶著一絲久違的溫柔和光彩,正靜靜地望著窗外透進(jìn)來的晨曦。
“媽!”林昭的聲音帶著顫抖,幾乎是撲到床前的。
“媽!您醒了!”林陽也沖到另一邊,緊緊握住母親枯瘦的手,眼淚瞬間就涌了出來。
于素蘭緩緩轉(zhuǎn)過頭,目光依次落在女兒和兒子臉上,嘴角極其緩慢地、費(fèi)力地牽起一個微弱的笑容。她的呼吸很輕,聲音也細(xì)若游絲,卻異常清晰:“昭昭……陽陽……來啦……”
林昭:“媽你記得我跟陽陽了?”
于素蘭目光慈愛地看著他們,又看向陸景淮, “當(dāng)然記得,景淮,你也在。”
陸景淮朝她頷首:“媽。”
她歇了一會兒,仿佛積蓄著最后的氣力。
“昭昭……”于素蘭的目光首先定格在林昭臉上,充滿了無盡的憐惜和愧疚,“媽一件事要告訴你........”
“其實(shí),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,溫雅才是?!?/p>
然而幾人臉上都沒有于素蘭想象的驚訝,她疑惑道:“你們都知道了?”
林昭點(diǎn)頭:“嗯,二十年前你跟小姨的事我們也都知道了,但不管如何,你永遠(yuǎn)都是我的媽媽。”
于素蘭這才意識到什么:“你小姨回來了是不是?她告訴你的?”
林昭:“嗯。”
“我好像在夢里見到了她,原來,她真的回來了。”于素蘭問:“她還好嗎?”
幾人相視了一眼,都不約而同地選擇隱瞞于欣秋的事情。
林陽道:“她很好,不過已經(jīng)回去了?!?/p>
“那就好?!庇谒靥m安心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后,看向林昭:“昭昭,你不怪我?明知道溫雅就是你的母親,還選擇一直隱瞞?”
林昭早就已經(jīng)想明白了,“你是怕把這個秘密說錯了,會被溫家追究,也怕害了小姨,我理解你,不怪你?!?/p>
于素蘭不覺落淚,“我這輩子最幸運(yùn)的事情,就是有你這個女兒?!?/p>
喘了好幾口氣,緩緩道:“可惜媽媽已經(jīng)......油盡燈枯,再也不能陪你了?!?/p>
“媽!不會的,你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林陽已經(jīng)泣不成聲。
她目光又轉(zhuǎn)向林陽,艱難抬起手,林陽隨即坐下握住,“長大了不少了,別哭,男子漢流血不流淚,以后好好照顧姐姐......不要讓你姐,姐夫?yàn)槟悴傩??!?/p>
“知道了,媽媽。”
“還有一件事?!庇谒靥m的聲音越來越弱,卻努力把每個字都說清楚,“在療養(yǎng)院時,有人收買護(hù)工害我,我猜是因?yàn)榕挛野涯愕纳硎勒f出來,昭昭,那個人知道你的身世了,一定要小心?!?/p>
于素蘭的目光最后緩緩移開,似乎想看向更遠(yuǎn)的地方,眼神里帶著一種釋然和解脫,她極其輕微地喃喃自語,仿佛在對另一個世界的人說:“之城,你來接我了……你終于來了..........”
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,握著林昭的手也微微松了力道。那眼睛里的光芒正在一點(diǎn)點(diǎn)消散,最終緩緩地、寧靜地合上了。
心電監(jiān)護(hù)儀上,代表生命律動的曲線,拉成了一條平直而冰冷的線。
“嘀————”
刺耳的長鳴聲劃破了病房的寂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