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姜如初這些日子對這老頭的了解,她都不必聽,就知道他肯定又是一番陰陽怪氣,比如反正他說什么她都不肯聽之類。
她還是,做她該做的吧。
“海邊風(fēng)大,天氣變幻多端,您應(yīng)該要帶個羅盤吧,用來勘測風(fēng)向.......”
姜如初俯身拿出一個羅盤,話音還未落地,就迎來后方一道迫不及待還擊的聲音。
“廢話,你是有多蠢,這樣簡單的問題還要問老夫,幸好不是老夫的弟子.......”
姜如初搖頭失笑,頭也不回的繼續(xù)收整勘測海堤的器具,“圭表也要帶上吧,到時候咱們肯定要先找子午線.......”
“廢話,蠢到什么樣才會問這樣的問題,測方位不先找子午線找什么,找路回家嗎,什么都只會問問問!”
姜如初繼續(xù)有條不紊的收拾一堆丈量工具,將水平儀和測繩等都裝進(jìn)了大箱子。
“雖然您習(xí)慣用水則,但萬一天氣變幻這水位不好測,為了有備無患,還是給您將水平儀和測繩都帶上?!?/p>
安靜了一小會兒,門口的老頭還是沒讓人失望,“......廢話!”
所以接下來的對話,都是如此。
“您今日應(yīng)該是去東海岸勘測吧,那邊地勢最低,是此地最常發(fā)洪澇的地方......”
“廢話,你那一根筋的腦子都能想到的,老夫會想不到?”
“那這量標(biāo)應(yīng)該就用不上了,那邊河面上漂浮物多,地勢又低,總是堆積淤泥?!?/p>
“廢話.......”
讓屋內(nèi)的昊光和洛不凡二人,呆呆的站在一旁,聽得都忍不住咋舌。
這姜師妹的耐心也忒好了,說什么都要被老頭子嗆回來,還說個不停,說到最后,連老頭子都嗆累了,她還在嘀咕。
不一會兒功夫,就將所有勘測海堤有可能用到的丈量工具全部都準(zhǔn)備妥當(dāng),還給幾人一人備了一個保護(hù)手套。
“這是用當(dāng)?shù)匾环N魚皮做的,別看它柔軟薄弱,但可以阻隔水里大部分有毒物,洪澇過后,水里腐爛的動植物太多.......”
“產(chǎn)生的有毒氣體也不少,光是戴你們那種隔絕氣味的面衣還不夠,戴上這個手套,也能更安全一些。”
姜如初說著,給他們演示如何戴,這是縣中的一些婦人見她天天待在鹽堿地,怕她身體受不了,特意給她做的。
鹽堿地具有腐蝕性,接觸得久了人很容易產(chǎn)生中毒的跡象,若是嚴(yán)重了基本上藥石無醫(yī),最后只能等死。
還是當(dāng)?shù)氐膵D人,她才初次知曉還有這種好東西,便請求她們再給她多做了幾雙。
洛不凡一聽,頓時戴得飛快。
嘴里連連道:“還是姜師妹你周到啊,咱們這些個糙漢子,就想不到這.....哎喲!”
他話還沒有說完,頭上就遭到一記。
“還好意思說,讓你們準(zhǔn)備去勘測海堤,一個兩個的就知道傻站在一邊!”
張尚書臉色不好看的走過來,面無表情的拿起手套就往手上戴,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么大的氣性,氣沖沖道:“趕緊的?!?/p>
“磨磨蹭蹭,等趕到天都要黑了.......”
說罷,他已經(jīng)率先走出門去。
洛不凡一邊揉腦袋,一邊扭頭有些好笑的看向姜如初,“姜師妹別跟他計(jì)較,世伯就這樣,咱們走吧?!?/p>
姜如初失笑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“走吧?!?/p>
于是三人,便前前后后的,扛著幾大箱子的丈量工具,裹得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的朝外走去。
這兩月來,縣中上下的人手都不夠用,姜如初都讓他們忙正事去了,自然也就沒有人能夠供他們使喚。
這搬扛點(diǎn)工具的小事,幾人都自已來。
他們從落腳的縣衙走出來,這一路上,遇到的來來往往不少人,遠(yuǎn)遠(yuǎn)的一看到姜如初,就高興的行禮作揖。
“是姜巡按,巡按大人好——”
現(xiàn)下城中各處誰不知道,他們十全縣能有今日,都是多虧了這位巡按大人,且她日日到處奔忙,是人人有目共睹的。
以及最近這重新回到八十文的糧價,聽聞里頭就有她的功勞,還有童謠在唱:
十全縣哎,鹽堿灘,地里不長米和糧,天開眼哎,降姜官,打糧商,送俺糧.......
早已傳遍大街小巷,大家都知道了。
姜如初沿途見到跟她行禮問好的百姓們,都挨個的微笑回應(yīng),還有熱情上前想要幫她搬器具的,“姜巡按,俺來幫您!”
“不用不用,你們自已去忙吧?!?/p>
姜如初都搖頭拒絕了。
上前想要幫忙的百姓只能作罷,臨走時還不忘朝她豎起大拇指,“大人,那些個想發(fā)災(zāi)民財(cái)?shù)募樯叹驮摯颍虻煤??!?/p>
“他們抬高糧價,不顧百姓死活,還敢來您的跟前叫委屈,您早就該叫人打他們一頓,給咱們狠狠的出了一口氣!”
姜如初只能一笑,囑咐道:“多謝鄉(xiāng)親們抬愛,你們趕緊去忙吧?!?/p>
此事說來也有意思,那些走南闖北的大糧商也不是傻子,尤其自從她低價賣了好幾波糧食,糧價就開始飛快下跌。
大家紛紛明白抬高糧價是她的圈套。
糧商們一邊對她恨得咬牙切齒,一邊趕緊低價賣糧,還不忘天天跑到縣衙門前去哭訴她要害得他們傾家蕩產(chǎn)。
姜如初忍了幾天,實(shí)在忍不住,最后讓人將門口哭訴的那些糧商統(tǒng)統(tǒng)都打了一頓板子,至此之后,就一直安生到現(xiàn)在。
糧商們都知道她不好惹,也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,吃了這個啞巴虧。
本來她也沒想過要打他們,實(shí)在是他們非要揪著她要給一個說法,她只能行此下策,卻沒想到,反而讓她名聲好轉(zhuǎn)。
但那首童謠......
此時此刻,原本正走在姜如初前方的張尚書,回頭裝作若無其事的看了一眼,一開口就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腔調(diào):
“天開眼,降姜官........”
張尚書哼笑一聲,提醒道:“姜大人,老夫可得提醒您一句,這全州可還不是您一個人的天下,老夫倒罷了?!?/p>
“您別忙昏頭了,忘了這全州還有位州尊吧,那位傅知州怕不是個大度的人。”
自已的治下,他這個州尊被百姓忘得一干二凈,反倒歌頌起她這個欽差,這不是在啪啪打他這個一州之尊的臉嗎?
姜如初將肩上的箱子挪了挪,換了口氣,看向前方悠閑的背著手的小老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