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氏點點頭,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。
這次兒子跟穆公子的事真是嚇著了她。
不就是去吃個喜席嗎?怎么就惹了人要殺穆公子?
穆公子多好的一個人啊,斯斯文文,為人和善,不爭不搶的,人家爹還是堂堂一州知府,竟然一點也不顧及,說殺人就要殺人,甚至還想連知禮一起滅口…
前日西街血流成河,聽說最小的孩子才幾歲,年紀(jì)大的已經(jīng)白發(fā)蒼蒼。
老太爺說還是皇帝仁善,不忍連坐無辜,不然像這樣的大罪肯定是株連九族,九族?想也不敢想的事…
這些日她夜里會醒好幾次,越發(fā)想自已的相公還有弟妹他們,走了三個月了,按理十日前就應(yīng)該回來了。
“盼兒,文月來了就先安排在她哥嫂的小院,王齊山剛好這陣子跟著你二叔出門還沒有回來。
再說,如你說的,這段時間確實也不合適成親,文月今年才十六,齊山也才二十,臘月或者明年正月成親吧。”
穆娘子看她臉色不好,“嬸子,您還是去歇歇吧,這里我?guī)椭粗?,再說還有半夏她們呢?!?/p>
吳氏勉強笑笑:“也沒啥,就是夜里睡不好,春燕已經(jīng)熬了藥膳給我吃。
盼兒,文陽媳婦可能是有了,月事遲了好幾日,但其他都正常,她怕不是,說月事本就不怎么準(zhǔn)。”
“哦?”盼兒只是愣了一會,人家成親一年多,有孕是很正常的事,“娘,一會你帶她過來,我給診診看,前段時間我不是給她調(diào)了一個多月嗎?有孕也是有可能的?!?/p>
馬氏有些體寒,如果她不給調(diào),怕是不容易懷上。
“盼兒,要不你出月子后,給春燕也調(diào)調(diào)吧?!眳鞘嫌行┎缓靡馑嫉?。
女兒年紀(jì)還小,還不到十七歲,去年成親也是不得已而為之。
盼兒笑起來:“娘,春燕急什么?她年紀(jì)還小,再說我給她診過,她的身體一切正常。”
兩日后。
佳宜莊的寧靜被一陣由遠及近的車馬聲打破。
車輪碾過深秋落葉鋪就的莊前小路,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聲響。幾輛風(fēng)塵仆仆的馬車,終于在暮色四合前停在了主院門前。
打頭的車簾一掀,陳富強矯健地跳了下來,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,但更多的是抵達的釋然和即將見到孫輩的激動。
耽誤了這么久,早已經(jīng)過了孫兒出生的日期了。
陳富才轉(zhuǎn)身扶了郝氏下車。
郝氏一手拉著文月,腳剛沾地,目光便急切地掃向聞聲迎出來的吳氏、知禮還有盼兒。
她看向盼兒癟下去的肚子:“盼兒,二嬸這次回去耽誤了許多時間,你生產(chǎn)時我都沒有回來守著你。
大嫂,是男娃娃還是小姑娘?”
陳富強兄弟都緊張地看向吳氏,知禮第一個孩子,當(dāng)然最好是兒子。
吳氏瞥一眼他們,知道他們的心思,也不瞞著:“是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明兒就滿月,老太爺給起了名字叫陳昀,知禮說是很好的名字。”
“哎喲!真好,大哥,恭喜你有大孫子了。”郝氏臉上的風(fēng)塵倦色瞬間被巨大的驚喜沖散。
她忍不住拍了下自已的大腿:“還好!緊趕慢趕,總算趕上了滿月!我們這一身臟的,得趕緊洗洗好看我的寶貝侄孫!”
盼兒笑道:“爹,二叔、二嬸,還有文月,你們一路辛苦了。
我讓人趕緊去燒水,你們好好洗漱,孩子好著呢,祖父都說壯實。你們能趕上他滿月,我不知多歡喜?!?/p>
她聲音輕柔,帶著初為人母的溫婉。
郝氏這才仔細(xì)打量侄媳,見她氣色尚可,也就放心了,但大嫂的臉色不好,不知道是不是累的。
不過現(xiàn)在也不好問這些。
文月上前一一喊過人,她跟盼兒接觸不多,多少有些怯場。
春燕跟馬氏快步走來,又是一陣寒暄。
就在陳知禮和陳富強說話間,最后一輛馬車的車轅上,跳下來一個穿著半舊深藍短打、身形健壯、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。
他低垂著頭,雙手有些局促地捏著衣角,站在那里,與這團聚的氛圍格格不入,顯得有些突兀。
盼兒剛吩咐半枝去灶房讓人準(zhǔn)備熱水,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,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,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驚愕和復(fù)雜。
有武?他怎么來了?
吳氏也吃了一驚,相公明明知道盼兒跟袁家已經(jīng)斷了親,雖然后來好幾次袁家出事,他們陳家還是幫了忙。
但也不能把人帶來了。
這算什么事?
“爹,這是有武?……”陳知禮也看到了有武,眼中同樣閃過一絲意外,但很快恢復(fù)一貫的沉穩(wěn)平靜,看向父親陳富強。
陳富強搓了搓手:“盼兒,知禮,有武的傷早已經(jīng)好了,又在外面跑鏢了,我們臨出發(fā)的前一日,他剛好回家,知道我們回來了,就跑來我家找我。
這孩子感念你們救了他的命,一定要過來跟著你們,不管是做護院還是什么,他都愿意。
爹也是看他心誠,就說可以帶著他來,但你們留不留就不是我的事了。
這一路上啊,有武可是幫了許多忙,跑前跑后,搬搬抬抬的!”
有武聽到陳叔提到自已,這才往這邊走了幾步,飛快地看了陳知禮和盼兒一眼。
接觸到盼兒那復(fù)雜難辨的目光時,又迅速低下頭,聲音帶著少年人的青澀和緊張:“二姐,姐夫?!?/p>
這一聲“二姐”,叫得盼兒心頭更是五味雜陳。
人都到門口了,總不能再趕回去。
陳知禮道:“有武一路辛苦了。既來了,就安心住下?!?/p>
他將目光投向娘子 盼兒點了點頭。
他對有文、有武兄弟印象不算差,尤其是有文,他還是很有好感的。
“向南?!标愔Y道,“你帶著有武去你們的院子安頓。
莊子上近來正缺人手巡防,有武年輕力壯,就暫時跟著你們在護院隊里,熟悉熟悉莊務(wù),做些巡防、跑腿的事吧?!?/p>
他安排得合情合理,界限分明——是“有武”,不是“小舅子”,身份是“護院隊里的一員”。
有武猛地抬頭,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亮光,那是一種被接納、被給予機會的感激。
他立刻垂下眼簾,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禮,聲音比剛才有力了些:“多謝姐夫!多謝二姐!有武一定好好做事,絕不偷懶!”
他又朝吳氏躬身行了一禮:“有武問嬸嬸安?!?/p>
“有武,來了就別拘束,跟向南去洗漱吧。”
陳富強見長子安排妥當(dāng),臉上笑意更深,連聲道:“好,好!跟著向南好,他們本在途中就熟悉了。”
向南機靈地上前,對陳有武做了個請的手勢:“有武兄弟,請隨我來?!?/p>
有武再次向大家行了禮,這才拎起他那點簡單的行李包袱,跟著向南,走向莊子的外院。
少年挺直的背影在深秋微涼的暮色中,透著一些韌勁…